殷万里此刻一直心神不宁,在府上反复询问下属,有没有无忌的消息,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
照理说,无忌应该早就传消息回来了,这都过去一天了,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他的脑中开始冒出一系列不好的想法,也开始质疑自己的最初的决定是否妥当。忐忑的心从傍晚一直延续到深夜,他再也坐不住了,决定换上夜行衣,亲自前往善人府一探。
善人府的守卫不能说有多严密,对付一般的江湖嚣小绰绰有余,但对于殷万里这样的高手,就等于形同虚设了。所以老宋才能几次三番到这里的厨房偷东西吃,并发现这里的秘密。
殷万里到现在也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按老宋说的转动了破碗,打开了机关,得到的房间并不是宝库,莫非这里还有什么玄机?他当然不信王显贵是真的那么痴情,特地留了一个妻子的灵堂,每天晚上进去陪伴。
于是他才想到派人混进善人府。本想找一个精干的下属,怎奈赵无忌自告奋勇想去执行这个任务。殷万里开始并不同意,但见他坚定的眼神,和那股不服输的韧性,任何人也会想要让他去试一试。
毕竟无忌已经在他手下习了四年武,表面上他总是一副严厉的样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小无忌的本领高低。他深知小无忌是个可造之材,于是才给了他这次机会,希望能通过这项任务,在他心地植入经验和自信。
也许现在交给他这项任务还是太早了些,等过几个月会更合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心事重重地来到善人府的宅院外,此时已经过了午夜,没什么人会在午夜的时候还盯着外面看。他轻而易举就登上了围墙,站上了屋顶,善人府的一切一览无遗。
没有丝毫赵无忌存在的痕迹,兴许他就在哪间房里沉睡,他决定一间一间寻找。老宋见他这个模样,一定会疯狂笑话他,怎么平时没有发现,一向不可一世的他,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从面前袭来,不比夜间的凉风那样舒适,这是一股暗含杀机的寒意,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身穿白衣,戴着黑纱的女人又出现了。她好像早知道殷万里会来似的,就立在东北角,远远看去,好像悬浮在半空,十足一个白衣女鬼的形象。
“你果然来了!”女人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殷万里问。
“当然,一整天都没有无忌的消息,怎么还坐得住?”
“你……怎会知道无忌的事?”殷万里想起了老宋那天的指责,看来那声“无忌”果然穿了帮,这个女人那天就发现,他和那名少年的关系绝非“第一次见面”这么简单。
“我非但知道无忌,还知道你是他的义父。你派他混进这善人府里,和府里的下人们打成一片,好为你查证王显贵这个人。你这个计策不差,只可惜遇到了我。”女人发出得意的笑声。
“你把无忌怎么样了?”殷万里把手放在了刀把上。
“你觉得呢?如果你是一只猫,面对一只突然跑进家里来的小老鼠,你会怎么做?”女人说话阴阳怪气,充满了恫吓。
落入这种人手里还能有什么下场,殷万里当然知道,他多此一问,只不过内心仍然希望能出现什么转机。
“他还只是个十四岁未满的少年,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殷万里悲愤交加地说道。
女人一点也不觉得羞愧,见殷万里破防了,十分满足,说道:“错不在我,而在你。你明知这里是龙潭虎穴,还要让他以身犯险。你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殷万里低下了头,忍受着良心对自己的谴责,他果然不应该这么草率就把无忌单独派出来。无忌还太小,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对他来说无异于提着脑袋出去玩。
他努力压抑着情绪,缓了一下说道:“这么说,你已经承认了,这所谓的善人府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我从未否认过。你若能拿出证据来,那就算你成功了。若拿不出来,杀了我也行。只可惜,这两件事你都做不到,还赔上了你的孩子。”
女人不断用无忌来激他,殷万里果然越来越压抑,只觉胸中有一把火在烧,“嗖”一声拔出了绣春刀,嚷道:“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那就让我看看,身为人父的力量,‘铁臂神鹰’殷万里大人。”女人也拿出了一把剑,又细又长,银光闪闪,纹路清晰,显然是一把宝剑。
刀剑相交,在夜空中发出悲鸣。殷万里转动手里的刀,先使出了二十八招快到极致的“狂风刀法”,引来的旋风一波接一波圈住了女人的四周,但女人凭借矫健的身姿,如鬼魅一般来去自如。每当殷万里以为这招定能得手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了不可思议的地方,但殷万里反应极快,前招未完,后招已至。
当差近二十年,他同无数江湖人士交手,深知“天下武学,唯快不破”这个道理。这几年,他一直在精进自己的刀客之道。刀法讲究力道,而剑法讲究身法,若能将刀法的强劲结合剑法的迅捷,创出一套前所未有的武学,其威力一定不同凡响。
他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左手剑,右手刀,刀剑交错,刀剑合璧。霎时,天上彤云密布,风驰电掣,每一个角落都仿佛被住满了杀意,空气被挤压得只剩这三尺见方的空间。
刀剑无忌,他用无忌的名字为这门独创的武学命名,意味着他将用这门武学斩尽天下一切不平,无所谓强权和威逼,他无所顾忌。
他本想以后将这个武学传给无忌,现在只能拿来祭奠他了。
大约是头一次见这种眼花缭乱的招式,女人的剑法竟然被压制住了,被逼得连连闪躲,等她拉开距离站定,一阵疾风在她的脸上滑了一道极细的小口,那块黑色的面纱竟然滑落下来。
云立刻散了去,月光从缝隙间投射下来,光柱下出现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孔,却不知为何,又显得清冷而憔悴。她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应该也不小了。
殷万里看着这张脸,愣了愣神。有那么一瞬间,都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刀和剑。
女人也愣了一小会,自打她走出江湖,还从未有人揭下她脸上的面纱。她本来看不起全天下的男人,认定他们都是一群臭爱面子、爱说大话的酒囊饭袋,能够让她正眼相看的男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此时却用奇特的眼光朝殷万里注视了一小会,心中掀起了波澜。
女人定了定神,并没有作多停留,收起了手里的剑,又重新把面纱戴了起来,说道:“今天就到这儿,能把我的面纱打落,已证明了你的能力。善人府的事,就由你去吧。”她说完转过身去,一个轻功跃向了黑夜的深处。
殷万里咆哮道:“站住,还我无忌的性命来!”
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哪怕殷万里想追,此时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