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昀瑾拱手道:“在下梁昀瑾,家中兄弟排行第三,此前一直随家师在外游历,上月才得回汴梁,是以不曾示于人前。”
凌双双:介绍这么详细干嘛?
虞晚薏:又是一个大侠!
说罢问道:“不如我等凑作一桌,不知可有打扰到各位?”
虞晚莱客气道:“哪里的话,如此偶遇,着实有缘,茶博士呢?再来一壶滨州阳山小种!”
那梁昀瑾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一张脸偏又生得十分干净帅气,容长瓜子脸上一双墨黑的剑眉斜飞入鬓;双目有神,眼尾上飞,一管笔挺的鼻子,山根与鼻尖形成一条笔直的斜线,一双薄唇红润而不失阳刚之气,不笑的时候自是十分冷峻,十足的冷面郎君。说话时唇角微微弯起,眼神温和干净,这人反差倒是挺大的。
凌双双边打量边想:这小子人模人样的,倒挺好看。转念又一想,啊呸,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啥,莫应星那样的正直少年除外。
几人在交谈间,梁四娘子时不时看看自己的兄长,又顺着兄长的目光望一望虞晚莱,只蜻蜓点水一般,碰一碰便挪开,再十分泰然地看一看薛云初和凌双双,尽量做到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薛云初和凌双双都察觉出里头的异样来,凌双双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她的脚,她忙给凌双双倒了一盏茶道:“双双,你尝尝,这茶好喝。”女子名节最是要紧,她暗示凌双双,今日最好是闭紧嘴巴,除了吃喝都别张嘴。
再看虞晚莱那个木头桩子呢,带着薏哥儿一起与梁三公子相谈甚欢,一直在研究那个自行人儿,半点眼风都不曾给别人,薛云初心中叹息了一声,到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真的?薛姑娘练剑?不知是哪家剑法?”在薛云初叹息自家二哥是个木头桩子的时候,不觉话题竟被几人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一时间有点错愕,反应极快地道:“哪里就算练剑了,不过是幼年时身体不好,练了来强身健体罢了。”
梁昀瑾十分谦逊又满眼笑意地望着她道:“薛姑娘过谦了,练武确实可以强身健体,但练剑则需吃不少苦,非寻常人能忍得。”
薛云初只得道:“算不得学习什么剑法,不过是闲暇练几招而已。”
几人说说笑笑,时间不觉过了许久,虞晚莱看着日影西斜,便站起来拱手道:“今日与梁兄相谈甚欢,竟忘了时间,没得耽误你们时间倒好。只我这妹妹,家里人着紧得很,若是回去迟了,恐家母和姑姑担心,这便不好久留了。”
梁昀瑾也站起来道:“虞兄弟哪里的话,今日倒是我们叨扰了。”说罢便向着薛云初等几人拱手一揖,微笑道别。
几人相携着走向马车之时,梁四娘子怅然若失地望着薛云初几人的背影,方才她想割爱将那自行人儿赠予阿初,那虞家三郎也十分欢喜的样子,但最终被虞家二公子拒了。
梁昀瑾也望向那个方向,夕阳下几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一直延伸到自己脚边。他微微笑了一笑,对着自己的妹妹道:“阿瑗,回去罢,一会儿阿娘该担心了。”
入夜,袁府。
袁拓袁隐站在暗影中,等着主子的指示。
六皇子做了魏王以后,太子的心态愈发的不好了,这段时日逼着肖夏泉出了不少银子,肖夏泉则十分豪爽,要钱给钱,不问去处,让太子对他愈发倚重。
“主子,那些银子,一部分花在了汴梁城外的神卫营,一部分用在了张肆伍的寒甲卫身上,还有一部分去向不明,咱们要不要先把这事儿捅出去,先折他一只手?”袁隐道。
袁无错轻笑道:“不可,我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很清楚。太子孤注一掷,无非是富贵险中求。不叫他以为自己万事俱备,怎么能做成咱们的大事呢?”
袁拓道:“还有件小事,那太子妃方氏的郡主,这几日病的厉害,但是张氏把持着内院不让请大夫,便是郡主和方氏的女史嬷嬷,全都被严加看管,不得出府。主子,您看这?”
袁无错眉间闪过一丝阴鸷,道:“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方家,让方懿澄的夫人去找太后闹,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害了稚儿性命。”
两人得到指示,瞬间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暗夜中。
屏风后,慢慢走出来一人。
袁无错伸手示意道:“快坐。”便伸手递了杯茶过去。
肖夏泉接过茶,捏在手里,也不忙着喝,十分玩味地道:“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动手?”
袁无错喝下去一杯热茶,觉得五脏六腑都十分熨帖,靠着椅背道:“不好说,但总归不会是秋后。”
秋后的话,何家该砍的砍了,该流放的流放了,就算他郑承恩愿意,何贵妃怕是也不愿意吧。
“听说魏王这些时日广交学子,礼贤下士,”肖夏泉指指天上道:“为咱们上头那位处理了不少烦心事呢。”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到底是皇家子孙,要说对那大位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
袁无错慢悠悠地道:“你呢?还成吗?太子那边狮子大开口怕是还有下一次吧,难道都给他?”
肖夏泉笑道:“滨州人,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何况,不让他尝到甜头,怎么好请君入瓮呢?”
“但是总不好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你那里吸血,他要动手,最好早一些,若是他不想趁早,咱们得想办法逼着他早一些动手。”
肖府。
肖夏泉回到府中,宿在了书房内。
何大娘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拿起花瓶里的一支鸡毛掸子便使劲抽打起银瑶来。
她口中叫骂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不是说了叫你在二门候着,爷回来了,就让他上我这儿的吗?啊?怎么倒叫爷去了书房?”
银瑶低头咬着唇不敢发出一声,已经丑时末了,府里静悄悄地,何氏的声音在屋内显得十分突兀又刺耳。
“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她抬脚蹬在银瑶肩上,一脚将她蹬得倒在了地上,犹不解恨,将那鸡毛掸子扔在了银瑶的面上。
银瑶只觉得额头一痛,便有湿热的什么流下来。她也不敢擦拭,只胡乱地爬起,手脚并用地出了屋子。
金瑶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杯茶道:“夫人可别跟这小蹄子置气,不值当。许是她偷懒睡着了,没守着姑爷回来的点,明日里咱们早些送一碗燕窝过去,倒叫姑爷看看咱们夫人也是那贤惠、懂得疼人的,自然就将姑爷的心拢回来了。”
一旁的嬷嬷也劝道:“是啊,咱们夫人是最旺家的福相,只不过与姑爷相处太少了,姑爷也是忙着太子殿下的事儿呢不是?夫人可先消消气,那小蹄子叫她去洗衣房待上十天半个月的,自然就治服帖了。“
夜深了,何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是靠着祖父和太子的背景嫁进来的,如今祖父和阿爹、二伯都下了狱,太子表哥虽然依旧是太子,但是太子也管不到她的院子里来啊!
以往祖父还在位的时候,初一十五肖夏泉还会来她的院子,如今祖父倒了,他竟连装也不装,日日宿在那书房。他如此行事,自己何时才能有个孩子,没有孩子,还如何牵制他?若他以七出之条休妻,纵太子表哥不会同意,难不成去叫他纳妾生子吗?她可没有那个闲心去养别人的孩子!
第二日,她用脂粉遮住了眼下的青乌,一大早便端着燕窝去了肖夏泉的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她就被小厮拦下来了。
若不是早就得了嬷嬷的指点,她早就发作上了那小厮,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得忍辱负重。
小厮通报之后,肖夏泉便从书房出来,不过他身后还跟着那个颂梅。
何氏登时就沉了脸,她胸口起伏,满腔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薄而出,但是抬眼看了一看云淡风轻的肖夏泉,硬是生生忍下来那一口气。
她嘴角弯起一抹笑容道:“夫君这几日可辛苦了,昨夜怎的又宿在书房,为妻未能照顾一二,倒是十分惭愧。”
肖夏泉“嗯”了一声道:“无事,近日来太子殿下那边事务繁忙,所需筹措的银两众多,故而确实事忙了些。”
他顿了一顿,转头轻声对颂梅说道:“你先下去吧。”颂梅应声对着二人福了一福,便带着小丫鬟走了。
肖夏泉继续对着何氏道:“这些日子怕是都要宿在书房,过些时日事毕了我再去你的院子。今日颂梅是来为我送夏衣的。”
何氏一听便暗暗咬牙,心道自己棋差一招,竟没想到换季的衣裳。
肖夏泉安抚她道:“多谢你送来的燕窝,这会子正好饿了。”说罢便端起来几口喝了,将碗递给何何氏道:“我还要上早朝,便先出门了。”
何氏恭顺地将他送到了大门口,回院子的时候,对着那颂梅的院子便是一笑:等着吧,看看谁才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
薛云初的十四岁生辰这一日,除却虞家的人,华神医也来了。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宫里和晋王府之间奔波,一边为五皇子解着癔症,一边为晋王长子续着命。滇州的书信约莫这两日就应该到了。
他欣慰地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薛云初,从徒弟苍术手中接过一只木匣,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枚通体莹润,触手生温的双龙玉佩。那便是先太子郑承赟的贴身物件,当年由他亲手放在她的襁褓里,如今则应交还给她了。
薛云初双手接过那玉佩,捧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很久,仿佛还能感受到生身父亲那样慈爱注视着她的目光一般。末了她抬起头,说道:“多谢神医爷爷。”
华圣神医道:“好、好。除了这个玉佩,鄂楚胡家也有东西叫我转交与你。”说罢便将那匣子放在她面前道:“这些是当年鄂楚胡家给先皇后的嫁妆,如今那些个金银物件不宜搬动,加上玉器古玩、木制家具皆存于汴梁南郊别院中。”
匣子里躺着一张大红镶金帖子,帖子下便是一叠厚厚的地契和礼单。
段氏殷切地望着她道:“那别院和十一个庄子挂的分别是舅母和你师父师叔的名字,带你及笄,都是要过户给你的。”
“这些年庄子铺子的生息都还好,除去荆国打过来的那几年,皆在盈利,所有账册每年年关时便会报上来。以后阿娘与你细细说。”虞氏也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道。
薛云初忍不住乍舌,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这么有钱了。
凌双双恨不得当众就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摇上一摇,说不定就能叮零咣啷掉下许多金银下来,她由衷地说道:“阿初,你好有钱!”
薛云初笑道:“你这个财迷!”
入夜袁无错又翻墙而入,今日格外不同,他在进了外院以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周身的衣裳,确定没有褶皱和不妥之后,这才十分拿捏地翻墙进了那内院,翻完了又准备检查一遍自己的衣裳。
视线还未及自己的袖口处,便看到石桌那里坐着一人,在那里托着腮望着树上的花朵出神。一枚小小的灯笼在她的面前。那柔和的烛光照得她小脸像是晕了一层光圈,到叫人看了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袁四在墙头观望,见目标人物已经出现,便十分自觉地蹲了下去。
袁无错轻轻地走过去坐下:“可是专程在等我?”
薛云初没有否认,干脆地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在等你,若不出来等,只怕双双今晚又要辛苦一遭。”
袁无错道:“今日你生辰,她肯定不会来煞风景,不是来打扰咱们,你说对吧?”薛云初瞪了他一眼,让他连忙把煞风景三个字改成了打扰。
“今日是你生辰,我给你带了生辰礼,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他把一个小小的匣子推到她面前。
薛云初打开那匣子,里面的丝绒上躺着一只白玉祥云发簪。她拿起来仔细把玩,嗯,玉是好玉,就是雕工略显粗犷了些。
“你自己雕的?”她好奇地问道。
袁无错道:“这么明显吗?可是太粗糙了?”早知道就再多练练了。
薛云初莞尔,道:“还好,多谢,你有心了。”
袁无错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道:“咱们之间谢什么,你若喜欢,我再刻,下回一定更好。”
薛云初想了想,道:“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袁无错愣了一下,顿时心头一暖道:“二月十三。”
薛云初十分愉快地望着他道:“好,我记住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可有想要的礼物?”
袁无错条件反射地预备脱口而出一句什么,但是一甩头又冷静下来,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给我的香囊便当做生辰礼了。”
他想要的便只有一个她而已,但是他不敢说,怕吓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