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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诸事不宜。

穹顶低垂,雾蒙蒙的云层笼罩在京畿之地的上方,瞧上去好似大雨倾盆,但位于崇文门内的通政司署衙外仍是人满为患。

尽管坊市被挤得满满当当,但拥挤的人群却显得很是沉闷,气氛很是诡谲,偶尔响起的窃窃私语声也很快便被一道道凌厉的目光所制止。

\"肃静!\"

半晌,通政司署衙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身着青色官袍的经历司使阮大铖在十数名差役的簇拥下,踩着沉稳的步子,立于巍峨的匾额之下。

\"经天子恩准,凡有朝中六部及其余署衙行走经历者,皆可往户部署衙报名,晋为各地税课司大使。\"

\"此外,各地吏员,通过考试者,也可担任税使,直接受户部统率。\"

不同于昔日宣布\"重建税课司\"时的意气风发,眼下的阮大铖竟是声音萧瑟,本就不算魁梧的身躯也隐隐有些佝偻之感,于春寒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很显然,这位最是善于见风使舵,于士林间颇有争议的\"东林叛徒\"也清楚朝廷\"由吏转官\"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哗!

闻听这两日的\"流言蜚语\"终是成了定数,街道上的人群中顿时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惊呼声,令远远躲在街道尽头看戏的百姓们大惊失色,更有牙牙学语的孩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嚎啕大哭。

天子竟然如此\"荒唐\",公然放弃了国朝两百余年以来的\"规矩\",丝毫不顾及朝中大臣以及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感受。

\"各路提塘官上前。\"

今日天气不佳,兼之气氛实在有些沉闷,心中抑郁的阮大铖也懒得再耍些\"威风\",言简意赅的招了招手。

\"见过大人。\"

署衙外不远处,早已等候多时的提塘官们闻言,纷纷异口同声的拱手应是,并主动上前一步,自阮大铖身后吏员的手上,接过沉甸甸的邸报。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这些提塘官们却发现了眼前吏员脸上的异样,及其眼眸深处压抑不住的光彩。

是了。

这些吏员们在通政司蹉跎多年,对于朝廷各项国策多有涉猎,纵使用\"见多识广\"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如今朝廷复建税课司,允准\"由吏转官\",只怕这些吏员们得空便会前往户部报名。

如若没有意外,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群吏员们便会摇身一变,成为直属于户部统率的\"税课司大使\"。

虽然品秩不高,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差事,但起码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员\",地位水涨船高。

更何况,以当今天子对于\"税课司\"的看重,提高这些\"税课司大使\"的品秩,早晚是时间问题罢了。

一时间,这些本是负责颁布邸报的提塘官们也是有些恍惚,心中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要重新谋个差事了。

毕竟他们走南闯北多年,也积攒了不少见识,经验丝毫不亚于寻常吏员呐。

...

...

轰隆!

晌午过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惊雷,铅云重重的京师终是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并顺势洗去了空气中的浮躁和沉闷。

国子监作为历朝历代的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其历史可以追溯至晋武帝司马炎使其创建的\"国子学\",后于隋炀帝时期,改名为\"国子监\"。

蒙元铁骑问鼎中原之后,为了彰显自身的身份,还额外设立了\"回回国子监\"以及\"蒙古国子监\",并与孔庙和贡院相对。

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按照两京制度,于南京和北京分别设立\"国子监\",作为管理天下学舍的衙门,平日里也聚集了来自于大明全国各地的学生们从此学习。

此刻,国子监的学生们正齐聚于偌大的庭院中,聚精会神的听着上首祭酒的话语。

\"凡我国子监生员,皆可直接往户部报名,优先录取选用,担任税课司大使。\"

\"此外,得蒙陛下恩准,我国子监生员出仕,品秩为正九品。\"

一语作罢,全身上下早已被大雨淋湿的国子监士子们顿时一阵哗然,再也没有往日的镇定自若,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肃静!\"

望着眼前好似\"原形毕露\"一般的学生们,上首高台处的\"祭酒\"也不由得高声呼喝,但其沙哑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喧嚣的吵闹声中。

见状,这名保养极好,瞧上去不过五十余岁的国子监忌酒只能不甘的跺了跺脚,转身下了高台。

\"刘大人辛苦了..\"

未等国子监忌酒走出太远,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呼喝声便令其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并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只片刻的功夫,几名身着常服,浑身上下被雨水淋湿的\"读书人\"便迈步行至游廊中,一脸温和的看向面色仍有些涨红的国子监忌酒。

\"见过阁老!\"

一声略有些意外的惊呼过后,这刘忌酒便一脸激动的朝着眼前的东阁大学士韩爌行礼。

在韩爌身后,则是督查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大理寺卿邹元标等\"东林魁首\"。

\"哎,师兄,你我何必这般俗套。\"

见状,韩爌赶忙快走两步,挽住了刘忌酒的臂膀,笑容愈发温和。

许是\"故友重逢\",这平日里养气功夫极佳的刘忌酒竟是从眼眸处挤出两行热泪,悲戚道:\"阁老,世道不公呐!\"

他作为东林出身的读书人,内心本就对于天子想要\"收税\"的举措多有不满,但碍于天子威望甚重,手中又有赫赫兵权,只能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人微言轻。

但谁能料到,他们读书人的\"忍让\",非但没有换取天子的\"理解\",反倒是迎来了更加咄咄逼人的举措。

天子居然要绕过\"科举\",直接效仿太祖年间的旧事,直接\"由吏转官\"。

虽说为了补偿他们\"读书人\",天子还专门下旨,允准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可直接出仕,且品秩定为正九品,但天子此举分明是离经叛道呐!

\"天子是有些过分了。\"

闻言,韩爌便缓缓隐去了嘴角的笑容,一脸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自国朝初年开始,朝廷科举选士,每科三年,每科录取不过三百余人,其余人等皆是只能继续蹉跎。

纵使后来为了弥补官员的\"缺额\",破例允准\"举人\"为官,但条件也是极其苛刻,千难万难。

但眼下,天子却是将\"条件\"进一步降低,这分明是打着\"祖制\"的幌子,笼络全天下更多的读书人呐。

毕竟,这大明的读书人何止万千,但每科能够金榜题名者却也不过寥寥三百余人...

\"天子少不更事,是我等臣子的失职。\"

\"但天子幼弟那边已是到了出阁读书的年纪,师兄莫要忘记了...\"

轻轻拍了拍刘忌酒的臂膀,东阁大学士韩爌便与其身旁的张问达等人快步离去,只留下刘忌酒一人在风中凌乱,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思的神色。

算算年纪,天子幼弟,确实是到了出阁读书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