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静悄悄的,连刚才树倒下时带起的风都停下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别提邓铁生的回应了。石宽心里慌极了,该不会是邓铁生为了救他,被树砸得没气了吧?他带着哭腔,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句:
“铁生,铁生,你吱个声啊。”
山上那些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工友们,这会也一边走下来查看,一边嚷嚷着:
“铁生,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不吭声呢?”
“你在哪儿呢?”
“你没事吧,铁生。”
“……”
石宽也手脚并用,从下往上爬,艰难地穿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突然,他瞧见大樟树的主干下,露出了半截灰褐色的衣角,那不正是邓铁生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吗。
完了完了,邓铁生肯定是被砸死了。石宽吓得腿都软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过去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似的:
“铁生,对不住啊,都是我害了你呀。”
这时候,那些工友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手忙脚乱地整理那些树枝,想把人给弄出来。
突然,原本一动不动的邓铁生,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哎哟!,你们轻点,勾到我了。”
邓铁生还能说话,那就说明他还活着呢。工友们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有的骂,有的笑:
“你这家伙,没死也不吭声,故意吓唬我们是吧?”
“有没有受伤啊,你这命可真大。”
“真是老天有眼啊。”
“……”
原来,邓铁生被砸下来的这个地方,刚好有大樟树的一个大树杈撑着,树虽然是朝着他砸下来的,但是却刚好留出了这么一个空隙,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工友们又挖又刨的,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邓铁生给拽了出来。谢天谢地,他只是脸上被那些小树枝划出了几道印子,衣服破了两个口,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邓铁生自己也有死后余生的感觉,靠在那树干上,缓缓的伸出手,说道:
“队长,搞根烟来压压惊。”
“抽……抽两根,三根都可以。”
石宽激动的掏出被压扁了的香烟,颤抖着递了过去。
虚惊一场,大家围着邓铁生问这问那之后,有人转而问起了石宽:
“队长,刚才你怎么突然就跑呢?”
石宽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之前,他还是没答话,转过身就朝山下走去。这次他没跑,不过步子迈得挺快。
邓铁生叼着小烟,跟大伙说:
“队长的‘相思树’被砍了,他能不着急嘛!走,我们跟他回去瞅瞅。”
刚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没心思干活了。反正队长都回去了,他们也跟着回去。
到了驻地这边的坪子头,就看见那棵‘相思树’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了,弄弟正指挥着几个士兵修理树的旁枝,准备把整棵大树给锯成几段。
石宽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嚷嚷:
“你们为什么要砍这棵树?”
弄弟拍了拍手,转过身来,故意装糊涂,晃着脑袋说:
“哟,这不是石队长嘛,怎么这副表情,谁惹你不高兴啦?”
石宽走上前去,夺过一个士兵手里的刀,扔到一边,又吼了一嗓子:
“这棵树好好的,招你们惹你们啦,为什么要把它砍倒?”
弄弟这回不装了,“唰”地一下把背在身后的长枪甩到前面来,板起脸问:
“石队长,你想干嘛,我们砍樟树挖槽,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时候邓铁生带着那些工友们也到了,其他那些垒墙的矿工们,也都纷纷赶来凑热闹。眼下这局面,那叫一个紧张,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往前凑,也不敢吭声。
石宽没枪了,不过他并不怕弄弟手里的枪,走过去质问:
“雷矿长都把砍树挖槽的事交给我了,你来瞎掺和什么?”
当初被文贤贵扇一巴掌,现在回想起来还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弄弟当然记仇啊,这个仇也记到了石宽的身上,要不是石宽把文贤贵带到学校,他也不会挨那一巴掌。现在石宽来到了这里,那就不是之前的石宽了,虽然还是被叫做队长,但也只不过是一个矿工,归他管呢,所以他要报回之前的仇。
昨天冬生就跟他讲,说这石宽啊,老是来这大樟树下发呆,还在树上刻下一道道杠,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要整石宽,就得从这棵树入手。
这不,他今天等石宽他们一走,就带着士兵,抄起家伙,来砍这棵大樟树了。
这会儿石宽冲回来跳着脚大骂,他心里可美了,觉得自己砍对了树,嘴上却还假惺惺地抱怨:
“嘿,石宽你这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没错,雷矿长是把砍树的活儿交给你了,我看你们砍得那么费劲,就帮你砍一棵,你倒好,跑回来骂我,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吗?”
“我让你砍了吗?没让你砍,你砍它干嘛?”
这棵树对石宽来说,那可跟文贤莺送给他的小本本一样重要,里面满满的都是他的思念呢。现在树被砍了,石宽简直要气疯了,他一把抓住弄弟的枪管,往旁边一甩,还顺势推了弄弟一把。
弄弟刚才甩枪过来,也就是想吓唬吓唬石宽,哪知道这家伙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来抢枪,这可不得了,他一边拼命把枪往回拽,一边破口大骂:
“你个龟儿子,还当自己是以前的石队长啊,快放手,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也是啊,现在的石宽已经不是以前的石宽了,而弄弟呢,也不是以前的弄弟了。一个降了,一个升了,身份地位都不一样。
石宽心里也清楚,不能惹弄弟这个排长,可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他也没法松手道歉啊。于是,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谁也不让谁。
那些矿工,还有士兵们,一个个都看傻了眼,也没人上去劝架,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石宽和弄弟两个人,没一会儿就滚成一团了,也看不出谁更厉害一点。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两人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围观的矿工们一个个条件反射般半蹲下身子,而那些士兵们,也都把枪拿在手上,警惕的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