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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汁酸酸甜甜,肉食也肥美多汁,崔祁算了算,已经是第三年了。

窗外的月光黯淡,几人吃过饭也不再多饮,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姬琮特意提醒道:“阿祁,不要赖床。”

崔祁点点头,他知道好友是担心自己,便笑着道:“再不敢了,阿霖放心吧。”

今夜的梦中竹叶如约而至,祂更衰弱了,但神情还是很骄傲,说出的言语也是咄咄逼人:“崔道友,最近是流年不利吗?”

崔祁大方地承认了:“逆天行事,必有灾殃。竹叶前辈,怎么了?才一年不见而已。”

对于道玄来说,一年是很短暂的,这也是崔祁格格不入的缘故之一。

他不明白为何明明好几年甚至几十上百年不见还能如此热情,也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按照甲子纪年,一年就是一年,他们却是把六十年当做一年那么过。

不过崔祁也不会公然反对,他只会用过节的方式来告诫自己。

“是吗?可是我度日如年。”

竹叶是不会说谎的,祂太直白,所以才做出许多惊世骇俗之事。

崔祁也不想和祂理论,便直接道:“时空门还需要九十七年。”

得了崔祁的保证,竹叶也不再纠缠,他们再如何看不起彼此,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唯二的道玄来客,只有他了。

崔祁翻了个身,却压到了心口的伤,他痛的嘶哈一声,然后继续睡觉。

他很少做梦,但今天他又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中的他成了一个女子。

女性的崔祁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很多男生都喜爱追求她,她日日都能收到不知名的花束和礼物。

她的父母爱她,不愿女儿被裹挟,但也不允许女儿离经叛道。

所以他们为女儿选择了一个老实人,他生的寻常,身材中等,沉默非常。

崔祁当然不爱他,但他们照旧成婚生子,而后平淡一生。

她的丈夫初见时说道:“你好,你是崔小姐吗?”

她回道:“我就是崔祁。”

然后他们一直践行了这句话,直到梦中的他死去时,她才说道:“我不爱你。”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呢喃道:“我也不爱你。”

他们的故事终结了,没有狗血的爱恨情仇,只有柴米油盐和无穷无尽的负担。

崔祁醒来时还是晚上,他因为担心自己一睡不醒所以在床头安放了记录时间的法器,定睛一看,才过去一炷香。

他苦笑道:“为了让我脱去尘俗,你真是废了大力气。”

天道还是没有放弃,它给了崔祁两个梦境,每一个梦都足够平淡。

按照父母的要求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找一个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人共度一生,然后毫无波澜地死去,年少的梦想都在现实中消磨,最终什么都剩不下,只有一张泯然众人的面孔。

不过天道看错了崔祁,他见过最顶端的风景,照旧能接受平凡,而不是唾弃那样的人生。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仙人神仙,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心脏跳的很慢,可照样是跳着的。

养伤期间崔祁得知李录之前来了很多次,都是趁着夜色偷偷前来,不成想今日被崔祁抓个正着,他笑道:“伯虞身体如何?”

李录脸涨的通红,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崔先生,对不起。”

“伯虞何错之有?我的伤是因为自己,和你没有关系。”

崔祁隐约明白了李录为何道歉,但他不认为受害者有错。

李录松开手,他现在身上有了些肉,看起来不再单薄的可怕,穿的也暖和很多。

不过那噩梦般的三年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痕迹,他露出的手腕上依旧伤痕累累,瘦骨嶙仃,眼中充斥着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对崔祁行了跪拜礼,再造之恩如何回报也不为过,崔祁也坦然接受了。

他扶起李录:“快起来吧。”

李录泣不成声,他知道崔祁沉睡了很久,也知道崔祁受了重伤,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看望都不敢光明正大。

毕竟他是开启一切的原因,若不是他,之后的事可能不会这样。

崔祁安抚他许久,他劝慰道:“有错的人不是你,是我太冲动了。”

他没有强调天罚,只是温柔地轻抚李录瘦削的脊背,安慰着自责的孩子。

“崔先生…我…”

李录哭的太凶,说不出完整的话,但崔祁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说道:“伯虞,此事和你并无干系,是我的问题。”

是他关心则乱,也是他非要救迈入死局的人,这一切的后果自然也该自己承担。

等李录平复下来,崔祁笑道:“最近可有读书?”

他露出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的笑容,可李录不知道,他只觉得崔先生真的很关心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

“崔先生,我改了身份,以后我就是姨母小时走丢的孩子,名叫张允。”

他怕崔祁担忧,又急忙补充道:“我父亲终究开罪虞王,外大父也是担心王想起我们来。”

崔祁听明白了,王徽那个老狐狸既想认回孙子,又不想得罪虞王,便干脆把李录过继出去。

这样李录还是他的外孙,虞王也不会在意一个孩子,他的相国之位也就保住了。

不过王徽也是一片爱护之心,崔祁给李录拿了几块糕饼,便送走了他:“好好读书,未必不能翻案。”

李录苦笑一声:“谢崔先生。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崔祁叹道:“为何受了那么多苦,还是得不到原本的东西呢?伯虞,我希望你忘记家人的仇恨平静地活下去,却又希望你不要忘记,人啊,果真矛盾。”

此时尚是新月,月亮羞答答地躲在云层之下,崔祁隔着窗子看月亮,太阳也快要出来了。

朝阳绚烂,崔祁就这样坐了一晚。他不敢回想那九个月,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是要命的,若不是三人看顾,他只怕要换躯壳了。

早饭照旧是吃昨夜的剩菜,崔祁吃完后宣布自己要去洛京,他太久没有去见自己那位形神俱灭的朋友了。

云姬说道:“先生如果有空闲,可以去看看我妹妹一家吗?”

崔祁当然答应,他对于合理要求一向是不会拒绝的。

饭后他和姬琮一起聊天,姬琮问道:“阿祁,你认为唐国能一统天下,那么这些王孙公子会如何?”

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更不会背叛自己的阶层,崔祁很理解这样的想法,毕竟人大多是短视的。

他回道:“不一定,那得看你们有没有用处。若是有用,唐王自然会保护,无用则弃置。”

秦对六国遗民很宽容,这也是不得已。它需要对新占领的土地实行统治,便只能借助当地的贵族,不然谁来呢?

这样的困境是普遍存在的,赵婴提出移民也只能用在前期。

穷人是没有国界的,只要能活着,谁来统治他们根本无所谓。

唐国对唐王来说是自己的禁脔,对官员来说是施展抱负的舞台,对武将来说是扬名之地,而什么都得不到的人呢?

对于人的自私,崔祁虽然不欣赏,但他也承认,大公无私的是圣人,是神仙,总之不是平常人。

他也有私心,也会优先帮助有交情的那一方,所以他成不了神像,更无法飞升得道。

现在崔祁也看开了,他不求飞升,只希望能在寿元耗尽之前回家。

梦里的父母格外真实,他们和天下的所有父母一样,会催婚,催生,说谎絮絮叨叨,管东管西,尽力去理解年轻人反而添了乱。然后,他们不可避免地衰老,死亡。

得了崔祁的答案,姬琮有些沮丧:“怎样才是有用的?”

崔祁想了想:“那是唐王该考虑的事。阿霖不必杞人忧天,我走这几天烦劳你继续看家了。”

姬琮自无不应,他不喜欢唐国,但他的确离不开格院的产品。所以崔祁去唐国他并没有反对,而且以好友的本事,唐王倾巢出动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