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自小便是个会讨长辈喜欢的,奉了茶改了口,上头坐着得可就是她的正经婆婆了。
长秋宫自是一片言笑晏晏。
“皇上驾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传进殿中,宋楚渝和元曦跪下行礼。
皇帝大步迈入,也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他喊了两人起身。
宋楚渝和元曦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皇帝昨夜必定也是小登科了。
两人抬了头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弱女子。
那女子娇娇怯怯,宛若一朵风中颤抖的小白花。
但即便如此,她却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同此前骄蛮跋扈的贵妃全然不同,太后脸色也并无不愉。
虽众人喊了秦婕妤,元曦却还不敢确定,直至看到她耳垂上隐隐露出的红痣,方才肯定是崔庭芳无误。
她假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崔庭芳,却见对方视线也与她相撞,目光中还有些欣喜。
欣喜?
崔庭芳将她认出了,可不怕她拆穿吗?为何会欣喜。
此刻却不是相认的好时机,两人都别过脸去假装不识。
按理来说,皇帝和宋楚渝同辈,没必要受元曦的这一杯茶,但宋楚渝和元曦却是要谢主赐婚的。
可谢完恩,两人也不知道皇帝跑一趟做什么。
坐下寒暄没多久,却听皇帝突然发问。
“嘉宁郡主八字几何?五弟的八字和郡主八字不是钦天监合的?玉碟上竟无记载。”
个中缘由三人都知,却不知为何皇帝会突然问起此事。
殿内气氛微寒,宋楚渝要说话,却被太后抢了先:“哀家想快些娶儿媳妇。钦天监日日要给皇上看秀女八字,只怕耽误哀家娶儿媳妇,便索性不看了,玉碟还未来得及上,过后再上便是。”
到底是喜庆日子,太后脸上也挂着笑。
“母后心急情有可原,可大婚如此仓促,连玉碟都未曾上,传出去便是要说皇家欺负人,只盼嘉宁郡主莫要介怀。”他点点头,语气却满是阴阳怪气。
没人想到皇帝会在今日挑拨离间,殿内又僵了下来,太后却不好接话了。
皇帝却又道:“还是快些将八字补上玉碟。”
只是小事,为何皇帝如此在意?
元曦稍加思索后道:“回皇上,臣女出生时因母亲难产,全府都手忙脚乱,臣女出生时府中便忘了记时辰,只约摸记了一个,却不知准不准了。”
说罢,她唤来宫女送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八字。
字迹清秀,无锋无尖。
纸张呈给皇帝,他却再也没说什么,又在长秋宫随意关怀几句,叮嘱两人好好过日子,便起身就要走了。
宋楚渝和元曦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疑云。
两人心照不宣。
皇帝必然不会闲得慌来给他们添堵,所为应当就是元曦的八字了。
八字自然是元曦为自己编的,非纯阴也非纯阳,普普通通,也不怕被算,用此八字断事却能和她的生平能有六七分对上,若是问起,剩下的便推说算不准便好。
可皇帝为何会突然问起。
宋楚渝目送皇帝背影,握了握拳。
皇帝正要迈出殿门,却听殿外传来一阵哭喊声。
“母妃,母妃——”
他脚步一顿,却是带着秦婕妤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
太后重重叹了口气,颇是无奈。
“说到底,祯宁也是烨儿的婶婶,也唤他进来敬一杯茶了。”
元曦自然有蔺九备下的见面礼,便端坐着应下,只等着二皇子进来。
然殿外却又没了哭声,小内侍急急来报:“二皇子又哭晕过去了。”
太后赫然起身:“还不快去唤太医!”
两人倒也不好坐在原处了,便起了身和太后一起去东殿看望二皇子。
寝殿内物事不多,桌上只放着些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前朝曲赋集。
宋楚渝看到也只能叹气,知道自家母后是真心疼爱这个孙子的,虽嘴上埋怨他读书不好,却也尊重他的喜好。
走至床榻边,元曦便见一个长相秀丽的小少年正白着脸躺在榻上,浓密睫毛上仍渗出泪珠。
他不似皇上和宋楚渝那般轮廓棱角分明,瞧着倒更像是江南孩童,小鼻小脸,颇是秀气。
然此刻却想不了这么多了。
元曦微微俯身,却见他一身大汗。
“嬷嬷怕是要帮二皇子将身子擦一擦才好,若是着了凉,可不太好。”她望向玉嬷嬷。
玉嬷嬷也反应过来,便唤来小内侍给宋廷烨擦身更衣。
“小祖宗,怎地脚上都出了这么多汗,这可如何是好。”玉嬷嬷叹道,说罢又让内侍摘掉宋廷烨脚上湿漉漉的袜子。
元曦偶然一瞥,却惊愣在地,那朱红的三颗痣生生印在他脚底板上!
虽不大,却十分清晰,又看另一只脚,赫然也印着三颗红痣。
“我们汤家后代两个脚底板都有红痣……男子有三颗……族谱有记载……”
汤姝的话在她脑海中不停回荡。
“怎么了?”宋楚渝看出她神色不对,过来握住她的手。
她摇了摇头。
太后也见着她白了脸的模样,上前关怀道:“可是累了?不若你们小俩口快回去休息吧,哀家这儿也没什么事。莫要担心烨儿,孩子容易哭晕,他又思念母亲,哀家看着便好,无事的。”
元曦看着太后焦虑看着床上小小少年的模样,一时如鲠在喉。
宋楚渝也不客套,拉了她便出了殿门。
知她心中必有所想,宋楚渝一路上也不同她说话,只牵着她往皇城外走,他们沉默着穿过御花园。
待他们走出了皇城,一个小内侍才禀向御书房:“瑞王和瑞王妃瞧着不太和气,两人一路上都未说过一句话,瑞王似是对瑞王妃十分不满。”
座上之人冷哼一声:“倒要看看这对怨偶如何能把日子过好。”
他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苏润平:“爱卿当真为朕排忧解难。”
苏润平只称了谢,又见他将一张写了什么的纸递给耿忠:“你且看看是不是。”
苏润平抬眸,却不知纸上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