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广宁时,暮色已至。
元曦束起发,换上道姑装扮。她打开折扇,原本空白的扇面,此刻画着一个红妆美人。
“可要听话些。”
她将折扇合好塞到腰间,走到门前站定,却不着急进去,而是抬头看了眼盘旋在陆府上空的黑气。
她掏出罗盘,上面的指针在急速转动,最终指向陆府的西南方向。
看来这陆府也不甚干净。
思忖片刻,她便上前叩了叩门。
没多久,从门后探出少年的半个脑袋。
少年脸上有些嫌弃。
“这位道长,这是县令陆大人的府邸,”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元曦,又说道:“道长可是要来化缘?”
元曦眨了眨眼说道:“小哥,贫道法号清虚,路过贵府,发现府上似有邪祟,便来问问,需不需要贫道过来清理。”
少年听这豆蔻少女自称“贫道”,脸上表情不自觉抽搐。
府上确实有些怪事,但老夫人一向厌恶鬼神之说,上个月还将一个说府中有鬼的丫鬟赶出了陆府。
贸贸然让眼前她进府,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招祸。
算了,反正这些怪事也没挨着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遂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劳道长费心,府中一切正常。”
元曦看少年脸上表情变化无常,又着急关门,知他心里想法,于是挡住即将关上的门说:“诶,府上住西南角的长者,是不是近期身体有恙。”
少年神色有些惊疑,但想到那被人赶出去的丫鬟,还是不敢做决定。
“长者有恙,若我能治好长者的病,于你也是功劳一件。”
直击心底。
“清虚道长稍等,我去禀报。”
元曦点点头,少年合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向里间跑去。
须臾,门再次被打开,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身后还跟着个穿精致绿衣的圆脸丫鬟,一脸笑盈盈。
“道长,我是夫人的大丫鬟丹红。我家大人出了远差,老夫人腿脚不便,夫人需在旁伺候。为免怠慢道长,夫人请道长今日先安顿在客房,后日大人回来,大人和夫人一同招待道长。”
元曦挑了挑眉,还有这种规矩?
夫人?顾蓁不是死了吗,陆获这就娶了新夫人?
元曦也想见见这陆夫人,但也知今日不可能进陆府了。要不是急着解决,也不会选这个时辰前来。
遂摆了摆手道:“不必,我住在同福客栈。”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转身离开。
元曦来到陆府不远处的同福客栈。
“小哥,我要二楼东南的尾房。”
“尾……尾房?”小二头一次听人主动要尾房,虽不解,但那间房总闹些奇怪事儿,可不能昧着良心做生意,“客官,换间房吧,那间房现下正在修整。”
“不用了,就那间。”
有人愿意入住,他自然不拒绝。还是位道士,想必对这些事也见怪不怪的。
“好嘞——”
“如果有人找我,任何时候,都可来敲我门。”元曦交代完,便把门掩上。
元曦没什么行李,几套换洗衣物,一把折扇,一些符纸,一个香炉,一把香。
出门时也不知会耽误这么久,解决完这些事后,她还要回道观与师傅商议。
她把窗户打开,在床上打坐。
……
另一边,送走道士后,丹红便走回老夫人房间。
还未到门前,远远便听见里面的咳喘声,时强时弱。
来到房门口,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禀报道:“夫人……”
“进来吧。”屋内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丹红走进房内,恰好看到陆老夫人吐出一大口青红相间的血痰。
丹红喉咙有些发痒,也很想吐。
她家夫人一手捧着痰盂,一手给脸色青灰的老夫人拍背顺气,又端起一碗汤药,伺候老夫人喝下。
“哕——”汤药一点未喝下,又吐了出来。
“二、二娘……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老夫人艰难地抬起一双浑浊的双眼,感激地看向陆夫人。
陆夫人微笑着摇摇头:“婆母这是说什么话,能伺候您,本就是儿媳的福气。”
老夫人极力抬手,拍了拍陆夫人的手:“能、能娶你,是、是陆家的福气。”
陆夫人笑容淡了下来:“今日府内来了一位新大夫,过两日大人回来了,我们带大夫过来给您瞧瞧。”
老夫人叹了口浊气:“不……不请。埋……埋了我。”
“婆母这是什么话,总得试一试的。”她扶老夫人躺下。
“如何?”离开内间,陆夫人盥了手,换了副神色。
“夫人,她走了。”
“走了?竟真的不是来招摇撞骗的?”
“来的确实是个道姑,但是看起来很年轻,不知道法如何……”
陆夫人垂下眸,略有些失望。
“且看看再说吧。”
不是她不信,只是当今圣上极度厌恶鬼神,夫婿在朝为官,虽是小小知县,但她行事也得谨慎,以免给家族招祸。
……
客栈中,元曦刚刚出定。
“啪嗒——啪嗒——”
房屋的角落里突然响起水滴的声音,但今夜不曾下雨。
元曦听见了,但是现在不想管。
又传来低低的啜泣。
元曦睁开眼睛,眉头有些抽动。
她这是什么缘分,刚收一个哭包,又来一个哭包。
杏色衣衫的女鬼蹲在角落里掩面哭泣,全身湿漉漉,好不可怜。
“怪不得没下雨了,原来全到你们这儿了。”元曦有些无奈,“陆府怎么净是这些腌臜事。”
杏衣女鬼停下哭声,抬起一双怯生生的眼眸:“道长怎知我是陆府的。”
“别装傻,早上你与我打过照面。说吧,你有何冤屈。”
杏衣女鬼撇撇嘴,真是个嘴硬心软的道士,明明要帮忙,装这么凶做甚。
小二捧着热毛巾走上二楼,明明没风,一到这儿,油灯却被吹灭了,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加快脚步。
走到东南尾房,他正想抬手敲门,却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道士的说话声。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却像是在和人对话。
好像还掺杂着几声啜泣声。
“啪——”房内传来茶盏碎掉的声音,二楼的寒意更甚。
小二只感觉屁股发凉,脚底却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