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元曦听到一阵锣鼓喧嚣,睁开眼时,她已经漂浮在太平岭的上空。
傍晚的太平岭不算寂寥,暮色沉沉下,偶有两个小镇间往来的货郎和行人步履仓促地走过,他们背着沉重的货物或远行的行囊,行色匆匆,未曾驻足片刻。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一列行进悠然、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
这是顾蓁的送亲队伍。
为首的队伍高举着“顾”字的旗帜开路,鼓乐喧天,六人抬着一张红床。
中间的花轿雕龙画凤,金花贴顶,朱漆铺底,华丽而庄重,就连四个轿夫都身着盛装。
六十四担嫁妆和一座金丝楠木棺材紧随其后。
红床开路,楠棺压尾,寓意着新娘从出生到终老,都有娘家撑腰。
不用多想,就知道顾家真的很疼爱顾蓁。
元曦突然有些为顾蓁的父母感到难过。
风吹起轿帘,一身华裳的顾蓁头戴凤冠,珠帘轻晃,夕阳映衬下,满脸的期待和柔情。
和元曦初见时一样的华服和红妆,不同的是,生前的顾蓁如此娇艳。
“咔嚓——”红床上的绳子突然断裂,红床应声落地。
众人面面相觑,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管事的吆喝一声,随从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商量办法,没有备用的粗绳,红床抬不起来,寸步难行。
管事急得直挠头。
就在这时,一个刚刚上山的商队,来到了送亲队的后面。
前边的送亲队伍不走,他们也只能停歇下来。
为首的侍从穿着朴素,但队列整齐,显然训练有素,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元曦看得仔细,商队中央的褐色马车虽不打眼,但车帷和车帘都是蜀锦织成,隐隐透出些云纹。
这绝非普通的商队。
送亲队管事的显然也看出商队主人显赫,但现下也别无他法,只得壮着胆子去询问。
商队领头的护卫向身后一人请示以后,拿出两根粗绳递给管事的。
管事的喜笑颜开,连连称谢。
他们正要将绳索重新系上,山间突然间狂风大作,像是要把整座山掀翻。
马匹嘶鸣,惊呼声充斥整个山间,原本喜庆的队伍现下一片混乱。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如同幽灵般钻进了花轿中。
元曦看不清他的脸,只好紧盯着他的背影,他奔跑时有些佝偻,个子不算很高。
他抱起顾蓁毫不费力,甚至来不及等元曦反应,便消失在山林深处。
等山间恢复平静时,一切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送亲队伍整理好仪容,抬起红床和嫁妆,再次浩浩荡荡启程下山。
顾蓁已经不在花轿中,众人却毫无察觉。
送亲队伍已渐行渐远,元曦以为自己就要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的灵体还飘在半空中。
视线之内只有那列低调显赫的商队,他们似乎还不打算走,似乎在休整,又或是在等些什么。
元曦无法主动离开梦境,也只能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彻底沉下,圆月已上枝头。
山路间只有星月洒下的细弱光亮,山林恢复寂静,只听见隐隐的虫鸣鸟叫。
月光洒在白马身上,毛发透出些银色来。
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袋轻轻摇晃,马蹄来回踏地,两个圆乎乎的鼻孔时不时地向外喷气。
元曦感觉自己和它一样,再等下去,就要睡着了。
突然,哨鸣声刺破山林的夜空,群鸟霎时四下飞逃。
元曦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密密麻麻的箭雨呼啸着从天而降,护卫似乎早有准备,纷纷拔剑应战,箭矢被打落在地。
又有一队护卫围着马车形成紧密的防线,全神地凝视四周。
沉寂片刻后,从四面八方的密林中闪出数道黑影,与护卫厮杀起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在山林交错。
黑影见侍卫纷纷倒地,自觉乘了上风,便找准时机破出重围,齐齐腾升而起,举着长刀砍向马车周围的护卫。
护卫的头颅掉落在地,却没有溅出一丝血迹。
原是稻草人。
连元曦都没看清什么时候放置的稻草人。
“糟糕,中计!”
黑影还未反应过来,原本躺在地上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身后还多了一排弓弩手。
“留活口。”马车里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反应到目标之人还在马车内,一道黑影果决地刺向车帘。
“噗——”弓弩手没有给他机会,箭矢直中后背,他闷声倒地。
好似怕自己死不成,他竟未有半刻犹豫,果断拔剑自刎,血流了一地,至死都双目圆瞪。
见同伴已死,余下黑衣人自知今日难逃一死,拼着最后的力气想取马车之人的性命。
结局无一幸免。
不消片刻,山林又恢复了寂静。
“好计谋!”元曦暗暗叹道。
又听一高大侍从禀报:“王爷,一共一百二十一人。属下失职,未能留下一个活口。”
“嗯。无碍,本就是死士,把他们埋了。”
顿了顿,马车内的人又说道:“再看看还有没有人。”
“属下已搜查,确认山林之中无人了。”
车内之人不再说话。
元曦打了个哈欠,总该结束了吧。
没想马车中的人竟撩开了车帘。
玉冠稳稳的置于他的墨发之上,眉如远山般深邃,眉尾却又似利刃般锋利。
明明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神却一片清朗,让人并不觉得暧昧。
他身材很高挑,也不瘦削。
面如白玉,气似青竹,是个好看的男人。
元曦仗着没人看到自己,便肆无忌惮地将男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男子不知怎地,突然将视线对着她的方向,露出疑惑的神情。
元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