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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朝堂上到底没下定论,皇帝和太后到了内殿接着吵,这回吵得已经不是究竟是不是诬告,要不要查,而是谁去查了。

左不过要么是太后的人,要么是皇帝的人。

太后心里也没个底,若是安家真私造兵甲,她也未必不会大义灭亲,但绝不容许皇帝亲信去查办,若是再设计牵连她,不……就是明摆着要设计她下台。

可惜皇帝不懂这个道理,大约还满心以为是她指使的,才百般遮掩。

太后打算好好同皇帝讲一讲道理。

这江山是她们母子二人的江山,若安家造反,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压下这谋逆之案。

“这事儿定然要查,若安家当真私造兵甲,我第一个下旨处置他们,只是皇帝,去查的人选,你哪怕选崔耀我都绝无二话,却断不能由平原王家的那小子来查。”

皇帝只是冷笑,“阿母究竟是觉得穆望不合适,还是觉得只要不是你的人都不合适。”

太后见状,心中愈发冰冷,“好好好。”

她接连三声好,却也再无二话,显然是被气急了。

就在这时,女尚书在门外请示,“太后,皇上,顺阳长公主有要事求见。”

皇帝皱起眉头,“太极殿是她来的地方吗,让她回宣光殿候着就是。”

太后却扬声道,“让她进来!”

女尚书顿了顿,显然还没有离开,皇帝神色很冷,只道,“她最好有事!”

元煊到底还是进了太极殿偏殿。

殿内气氛冷至冰点,她身上还带着些春日的潮气,老老实实跪下行礼请安,“听闻北乱未平,僵持激烈,经崔家令提示,女儿想起一样东西,炼丹书籍中记载,硝石、硫磺、木炭等炼制时极容易爆炸,若将此物控制爆炸时间,如投火石一般投掷到对方军队中,或许杀伤力更大,若箭矢加以改装,对北地那群叛乱部落和蠕蠕骑兵或许也有威慑之力。”

她将火箭和炸药包的方子和详述呈上,继续解释。

“此物虽不能彻底平乱,或许能叫我大周军队如虎添翼,从前父亲赐给我的嫁妆中就有一间药铺,只可惜药铺存料不多,只够研制出配方,料想上交给皇家生产,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有望将来饮马长江。”

眼见皇帝和太后神色都有些缓解,她继续道,“只是这配方需要根据不同批次的硝石更改,目前还是要靠方士经验调试。”

“只是我也不知实战中究竟能否运用,眼瞧着广阳王有可能叛乱,儿担忧不已,虽不敢干政,却也不想叫祖母和父亲一再烦忧。”

元煊有条不紊介绍完,又回答了太后和皇帝的几个问题。

皇帝和太后的心里虽然还压着安、奚两家叛乱之事,但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这的确不错,章武王正在练兵,还来得及,量产需要多久?”

“制作倒是不太久,要紧的其实是原料来源,硝石矿在西北,硫磺也需要从铁矿中的涅石里或是悦般地区的火山旁提取,这事儿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太后沉吟片刻,“西北,泾州,铁矿,幽州。”

“这事儿就交由你去办,只是开支……”

元煊开口,“河间王犯了事,有欺君之罪,我前去提人之时,家中依旧富裕,能在花园中摆满取暖的熏笼炭火,想来还有私产,拿他填些北地战事的亏空,非常时刻,也不算寒那群人的心。至于西北泾州,铁矿本就是地方上的铁官和刺史管理。”

洛阳内宗室三大巨富,河间王、章武王、高阳王皆是富可敌国,尤其高阳王,昔年与河间王斗富总是以量取胜,可惜现在还没好动剩下的人。

元煊十分遗憾。

这事儿作为君主不地道,但对元煊刚刚好。

太后也知道国库实在是拿不出来多余的钱来供应这个还不知能不能实战的东西了,只能点头。

元煊却图谋的不是这个,她在等,等她递上去的契机,太后会不会把握住。

只是这会儿不能心急,她连夜去彻底抄了河间王的家产。

钱有了,还得度支尚书配合。

如今朝纲混乱,度支尚书陆金成揣着朝廷的全部支出,却苦于进项,见着长公主,如蒙财神爷。

他是听过河间王府里头的管家絮叨,河间王献财,就是长公主的提点。

如今长公主直接把人家全抄了,国库好歹有点进项,哪怕再支出,至少国库没那么虚了是不是。

可长公主把账一算,度支尚书又开始头疼了。

“这……这么多啊?”

“也不是,”元煊微微一笑,“您等着吧,大约花不了这么多。”

安家和奚家是注定要除的。

度支尚书倒是想把心揣肚子里,但他揣得不安生,想探个准话。

“如今是春种的时候,你再想进项也不能够。”元煊叹了一口气,“好好守着吧。”

这是实话,度支尚书也跟着叹气,在这个位置上,时间坐得越长,就越知道上头人花钱如流水,他是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仗不能不打,可非得建那么多佛寺做什么,也没见佛祖保佑啊。

也不知道广阳王究竟还能撑多久,家里真快没余粮了。

广阳王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自从万无禁走之后,那边似乎也知道广阳王不被朝廷所容,攻势越发频繁,大佛寺地势平缓,易攻难守,被叛军围攻多日,眼瞧着粮道被断,军心躁动,再也撑不住了。

元潜日夜忧思,忧前线,也忧后路。

也不知道万无禁如今是否能够澄清他们并无反心。

他在帐内擦干浴血的兵甲,又小心鐾刀,忍不住想,早知道不该让万无禁把那把麈尾扇带走,谁不知道他就那一把装样,到了牢里,定然是留不住了。

在一片擦刀声中,有小兵急急在帐外报。

“大都督!定州城门开了!!有人来送信了!”

元潜喜得蹭得站起来,熬了好几夜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此刻圆睁着,透出绝境中近乎癫狂的喜悦来。

“他们肯让我们入城了?”他急声上前,却见那小兵却快哭了出来。

那小兵抹了一把脸,“定州刺史罗汉,派遣薛毅出城讨伐……讨伐……”

元潜皱了眉,“讨伐什么?话都说不清楚了吗?讨伐逆贼?”

“是讨伐逆贼……”小兵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可讨伐的是您啊!!”

元潜魁梧的身形踉跄了一下,紧绷了多日,一时的激动都化作了满腔的寂然苦涩。

身旁的人赶忙上前扶住元潜。

元潜跌足痛骂,“这是什么道理!!!只怕,只怕军师已然遇害!到底是我害了他!还害了你们!”

他用力垂着胸口,那里的憋屈卡在喉头,充斥肺叶,布满血丝却依旧总是精神圆睁的虎目终于疲倦地耷拉下来。

“罢了,罢了。”

“我们,我们走,我们走。”

他不能谋反,也不愿谋反,只能先走,静待以后,或许还有……还有斡旋的余地。

叛乱未平,他不能逃,只能先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