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姐姐,这些便是下官精挑细选的几位乐人与拳师,都是城中名贵府上豢养的雏儿。”张妩拱手汇报道。
“就这几个?”玉枝扫了一眼面前的五名男子,往日溪云台设宴,最少都是二十名美男上台献艺的。
而且这几个人粗看实在有些不尽人意,脸过得去的身形孱弱,身形过得去的脸又不堪入目。
“这也是没办法,羲和城战乱将平,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能活下来就很是不易了。”
玉枝了然,她知道在常符手下存活不易,但没想到曾以美男闻名的羲和,如今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而且拿这几个交差,倒不如赶紧找位神医把张歆医好。
想到这里,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张妩问道:“不过,你堂弟到底是什么病症,之前来漳州时,大家风餐露宿的,也不见他水土不服啊?”
张妩轻嗤一声,摆手答道:“谁知道呢,他一个体弱多病的贵公子,病死在路上都不稀奇。”
“你们可是亲人,嘴至于这么毒吗?”玉枝闻言,笑着揶揄道。
她左右瞧了瞧这五个男人,只见其中一人身材壮硕,看手腕,像是习武之人。
玉枝走至他的身前,扬了扬下巴命令道:“把手掌摊开。”
那人照做,只见他的掌心确实纹路模糊,一看就经常舞刀弄棒。
“你以前在哪当差?”
“回大人,草民是给城中首富齐老爷家的小公子教拳的。”那人如实答道。
“嗯。”玉枝点了点头,以她对江绾的了解,非绝世珍馐她是不会收入囊中的,那这种只是走个过场的人,就没有与她独处的机会。
“尚且一观。”
张妩得了玉枝准许,心中顿觉大石落地,笑着将这几人带走了。
行军招伎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更何况江绾身份特殊,这几人只能披着长长的头蓬,在内侍的带领下绕过无数军帐,最后潜行到江绾的帐中。
乐器已然摆好,珠帘后的身影模糊不清,每当有乐人悄悄抬眼想要向里窥探时,都会被内侍呵斥,不得不低下头颅。
那江湖拳师站在中央,只听弦乐声起,他挥出劲拳,舞得猎猎生风,与音律不谋而合。
江绾来了兴致,撑起身子向前张望,却见那威武的身躯与凌冽的拳风之上,长着一张实在是不尽人意的脸。
她下意识的摸到了榻下短剑,上面的碧玺触感冰凉,中间还有一道细长的微光,好似暗夜中狸猫的瞳仁一样。
她不禁怀疑,这种人,到底是如何能被选来的?
帐外,赵时洲闻弦乐声赶来,他观室内灯火通明,顿感焦心,不由得想起少时那个因耽于美色而被敌军反扑屠城的亲戚,开口就在帐外高呼道:“主将!...”
“嘘!”门口的亲卫连忙作势让他噤声,他环顾左右,生怕世子的叫声引来其他人。
江绾听见了帐外的动静,她持剑起身,乐声停止,唯听她问道:“何人求见?”
忽地,珠帘颤动,拳势如破竹,直直冲向了暖阁内。
江绾反应及时,回旋闪身堪堪躲过拳风,可她正欲拔剑时,却被煽动的烛光晃了眼睛。
她的耳边是江湖拳师奋进的脚步声,震如擂鼓,她依着声音行动,弯下脊背,绕过那人腰身,又去了另一侧。
飘摇的光影就像坠入海地般令她头晕目眩,只待银光出鞘之时,她的精神才得以凝聚。
恰逢此时男人扫腿袭来,还没等她出手,闻声闯入的亲卫与赵时洲就已将人制伏,按在地上劈叉,不得动弹。
江绾瞥了一眼出鞘但未见血的刀身,居高临下地向那江湖拳师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拳师并不作答,依旧不死心地摆动着身体,想要挣脱束缚。
亲卫见状一拳招呼到他的头上,拔高了音量斥道:“说!”
拳师踌躇一阵,转头看向珠帘外,就在众人随的他的视线看去时,却听他口齿模糊地说道:“普天之下...与你有仇之人不计其数......我就不说...且看......且看你猜呃...”
话还没说完,他口中的血污已经顺着下颚滴落在了地毯上,凝聚成一小滩,难以融入。
珠帘另一侧的乐人吓得撂下乐器就想往外跑,可帐外早就被士兵们层层包围,根本没有他们的出路。
“大人......大人冤枉啊,奴家清清白白,卑躬屈膝了一辈子只为脱离贱籍,绝不可能做出这些......”
江绾并不想听他们多言,用宝剑撩起珠帘问道:“你们可对他有印象?”
“这......”其中一人不知是为了活命还是真的认识,支支吾吾地张开了口。
米白色的蜡烛很快燃烬,昨夜的闹剧也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日头升起时,先锋军全军已然整装待发,踏上了总攻的道路。
兵戈声闷墩而沉重,士兵们的眼前焦烟朦胧,纵使有一阵接一阵的微风拂过,也不曾变得清晰。
疾行数日,大军最终选择在一条无名溪边驻扎。
蝉声阵阵,就在江绾以为温箸不会再派人送信时,一名亲卫来报,说是有位号称兖州温府门客的人,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来,只为求见她一面、听他一言。
江绾没有思虑多久,还是传召了那人。
帐帘掀开,入眼的先是一双破旧且混着泥污的鞋履,再往上看,那人污手垢面,狼狈至极。
“参见娘娘。”他几乎是扑跪在地上,声音细如游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先生不远千里而来,自是有极要紧的事情,来人,赐茶。”江绾语气懒散,她预感到温箸这回是铁了心的要阻挠她行军了。
“谢娘娘。”他接过茶水猛灌了两口,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娘娘,还望娘娘放缓脚步,温相已从皇城出发,马不解鞍向临关奔去,不日就将接手临关!”
江绾皱起了眉头,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二公子被俘,温相救子心切,只求娘娘放缓脚步,待温相入主临关,再商谈对策,不仅可保二公子平安,两方夹击,也胜券在握不是吗?”
“你可知哀家手上有多少兵马?拖一天又要花费多少军饷?”江绾反问道。
“小人自然知道,”那人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件,“此乃温氏族长亲笔,娘娘此行所耗费军饷,全由温氏承担,特奉上曲梁钱庄密钥,还请娘娘收下。”
江绾看着那一枚形状奇怪的物件,挑了挑眉,讽刺道:“温氏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娘娘!”那人高呼,垂首叩拜,“温相年事已高,经不住日夜兼程,特才命小人先行一步,二公子乃是其夫妇最喜爱的子嗣,定不会用他的性命来算计您啊!”
“还望娘娘感念昔日您在襄王府上时,温府出手相助之恩。”
“呵,”江绾轻嗤一声,“他那哪里是在帮哀家,难道不是在帮他自己吗?”
“且不说身为臣子,护住皇室血脉理所应当,就说若没有哀家,他又如何攀得上赵栗,如何能位极人臣将哀家赶去朔州行宫?!”
“就算温相曾经得罪了娘娘,但二公子无辜啊!”
“成王败寇。是秦国公自己用兵不精被俘,又不是太后下令让他率兵突袭,何来无辜?”赵时洲不顾亲卫阻拦,突然扒在帐侧帘笼后向里面喊道。
他可不能让这些接二连三出现的人改变江绾的主意,因为一旦江绾停下,他们便成了被动,若事情是真,到时候就算温箸接手临关,也会处处受限于他,若事件是假,那演这么一出大戏,定然是为了不让他们凯旋。
“殿下!”那门客的脑子转的十分快,转头就向赵时洲的方向拜去,“温相已与南阳王通信,南阳王殿下同...呃......”
那人话还未说完,就被玉枝一刀刺穿了脖子。
江绾点了点头,示意她的做的很好,随即瞥向赵时洲幽幽道:“温氏门客在何处?若是还不来,哀家便不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