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寂静的山林,惨白月色洒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照亮一行人瑟缩的影子。
一阵风拂过,火把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几人屏息凝神,一眼都不敢乱看,心跳如鼓。
偶有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声音乍起,听的人毛骨悚然,心里发紧发寒。
“怎还没到…这路对不对…!”冯二妮抱着容铁柱的胳膊,声音发颤。
“快了,就快了。”
容铁柱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只觉怀里揣的东西仿佛带着阴寒之气,冻的他控制不住打摆子。
“快,快把东西烧了,烧了就走。”
几人终于走到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冯氏盯着脚下,搓着胳膊上不断浮起的鸡皮疙瘩,连声催促。
容德挨着冯氏,一直盯着脚下,一眼都不敢乱看。
容根把火把插在地上,从篮子里取出香纸火烛,两只蜡烛很快在坟前亮起,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三个头。
冯氏见容根竟然下跪磕头,蒸腾的火气一瞬间压过了心里的惧怕,张口就要开骂。
被容德一把捂住嘴巴,狠狠瞪视。
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死婆娘,你消停些,若不是你整出这么些事,老子现在正美滋滋在炕头睡着,哪会遭这个罪!”
“你若想死,只管折腾,弟妹坟前,我和你分割清楚,从今天起,老子老老实实再不踩二房门槛,你再做啥缺德事,有啥报应,你自己担着!”
容德松开手,一脸正气,又喝骂容铁柱和冯二妮,让他二人也给陆氏磕头赔罪。
“记得你小时来家里走亲戚,你二婶也做点心分与你吃,长辈面前,须得恭敬,跪下向你二婶请罪,请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在容德义正辞严的迫视下,容铁柱和冯二妮跪下,恭敬磕三个头。
黄纸燃起,容铁柱快速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子,看也不看丢进黄纸堆里,火舌吞卷,火焰陡然腾起,刹那间埋没绣鞋,布料的焦糊味,弥漫鼻端。
看着绣鞋化为化为灰烬,在场所有人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双绣鞋是老道士走后,容德带着人,去陆氏家里找到的,雅致鲜亮的绣鞋规规整整在堂屋的正中间,对着条几上的牌位。
不翼而飞的绣鞋出现在荒凉的屋舍内,村里人见到这场面,无不头皮发麻。
“走,快走……!”绣鞋燃尽,冯氏一刻都不想待,她催促两声,扭身就走。
冯二妮大松口气,爬起来就要走,然她腿脚发软,还是靠着容铁柱搀扶,才勉强起身。
容根看着燃烧的两支蜡烛,不知该不该吹熄。
容德壮着胆子,咬牙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沉声道:“弟妹啊!孩子胆小,你若是吃饱了香火,就让孩子回去,待你百日,再来瞧你。”
一阵风打着卷儿过来,纸灰被风托着,幽幽荡荡打着旋儿飞起,两支蜡烛立时熄灭。
容根和容德对视一眼,咽了一口口水:“婶子慈爱,侄儿谨记在心。”
说完,又恭敬鞠一躬,拔下火把,携着容德,两人快速下山。
没多久,就追上疾行的冯氏三人,五人汇合,快速往山下去。
快到山脚,走在最前头的冯氏停住脚步,一指旁边草丛:“咱们折点艾草回去,也洗洗晦气。”
她瞪一眼容根,怨愤道:“尤其你媳妇儿,晦气的很,让她多泡泡,省得带累了老娘。”
想到老道士说柳氏克她,冯氏这心里就膈应的不行。
容根抿紧唇:“道长说了,我媳妇是先苦后甜的命格,她不晦气。”
“反了你了,这真是小麻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是不是等你媳妇把我克死了,你才满意。”
冯氏见容根站着一动不动,她憋一口气,冲进草丛就要自己折。
片刻后,一声痛呼惊呆众人。
“蛇,我被蛇咬了!”
………………
天气越发热,薛黄英把旧年买的染料,给自家鸡鸭的左边翅膀挨个染一遍。
待到公鸡母鸡鸭子们个个支棱着绿色翅膀,她方打开院门,由着她们扑腾着跑出去。
引导着鸡鸭在家附近的树林里溜达,又拿着竹竿把鸭子们赶去河里,看着河里五颜六色众多鸭子,薛黄英忍不住笑了。
“阿英啊,你家山椒苗还有吗,婶子昨儿把青菜全拔了,又开出来一小片地儿。”
吴氏拿着棒槌一下下捶打着衣裳,开口后,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还有呢,就是长的细瘦些,不如之前的苗粗壮。”
“无妨,多浇水施肥,不几日就变样了。”吴氏笑呵呵道。
“英娘啊,山椒苗是个什么东西。”有人好奇接话道。
薛黄英偏头一看,见是村长家的大儿媳水氏,笑道:“长胜婶,山椒是一味调料,滋味辣的很,你若想种,我分你几棵。”
他们摆摊那几日,村里人虽也日日去听戏,除豆腐张吃过一碗面,其余人嫌贵,又觉太熟拉不下脸砍价,几乎从没光临过他们的小食铺。
是以只知他们食铺生意不错,饭食的滋味儿却一无所知。
长胜婶笑道:“那感情好,你长胜叔最爱吃辣,常觉茱萸子不够味儿。”
坐在河边乘凉的几个妇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念头,也纷纷讨要。
薛黄英并不下她们脸面,笑盈盈道:“下午我和阿泽还要去水岭浇水,待明儿下半晌,各位婶子来家拔把。”
妇人们闻言,个个含笑道谢,转而聊起了别的。
“听说了吗,钱翠玲娘家几个哥哥今晨过来了,恍惚听说要李耕地上门,把媳妇儿接回来呢。”
“还有这事,这央着亲家接人,哪还有面子。”
“他们嫡亲的姐弟成亲家,本就是一家人,没那有面没面的说法,不过钱翠玲这也没回娘家几天,她娘家兄弟也忒无情了些。”
“你知道啥,我家和大婶子家里就隔一道墙,今儿听的真真的,说钱翠绿回娘家这几日,那是锅不摸碗不洗,还和怀孕的侄媳妇抢肉吃,你瞅瞅,和个娘胎里的侄孙抢口粮,这事人干事儿。”
“她是老来女,一向最爱夸耀得爹娘疼爱,怎么,她老爹老娘就看着儿子们把小闺女轰出去。”
“那有啥法子,她若是本本分分住着,她哥哥们未必容不了她,偏她今天杀鸡,明天宰鸭,后儿又要侄儿下河摸鱼给她熬汤,别说只是个妹子,这就是个祖宗也供不起!”
不止妇人们,连薛黄英都忍不住咋舌!
这就是人常说的,脸皮厚吃个够,嘴大吃四方?
不过这事终归和她无关,听个热闹后,薛黄英见鸭子游的还不错,撑着竹竿就回了家。
待到天将傍晚,俩人照例要到水岭的宅院浇水,因怕回来太晚,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鸡鸭都赶回圈。
近日日日去一趟水岭,原本陌生的村子,也熟悉很多。
俩人经过村口时,往日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的妇人汉子,都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