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来啦。”
门里出来的女人只说了这一句话。
她走到韩雪旁边,蹲下身,扶着自己的膝盖蹲在韩雪的身前,看着韩雪继续捂着嘴无声的哭泣。她不说话,韩雪也不说话。整个房间里只有门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那两个小女孩很嫩的争吵拌嘴的声音。
渐渐的,韩雪止住了哭泣。
“你们可以出去一下,让我和我姐说几句话?”
女人抬头,说了第二句话。声音很温柔,很轻,但里面意思也很坚定,根本就是不容置疑的请求。
陈观水这次仔细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很年轻,大概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没有化妆,很素净,但这也能看出她的皮肤很好。
明显后面送韩雪过来的两个女警察认识这个女人,她们点了下头,“韩小姐,我们只能给你三分钟。三分钟以后,我们会再进来。”扭头,这两个女警察很客气的对陈观水说道:“陈先生,现在我们送你去你的房间。”
转身,不由分说就把陈观水拉出了门,并且把门关了起来。
陈观水的房间就在隔壁,不过不是里外两间的那种大套间,而是一个储藏室改造成的小客房。但是虽然是一个储藏室,面积却有二十个平方,而且床、沙发、电视、空调、冰箱、书桌、椅子,能有的东西都有。
推开门,开灯,房间里的陈设一览无遗,就是两个女警察都感叹了一句“条件真好。”确实是真的好。陈观水仔细看了一下,电视是五十五寸大屏幕超薄液晶的,空调是变频的,冰箱是左右开门的,木器家具全部都是黄杨的。
两个女警察在房间转了一下,也没看出来什么,就是在那里感叹:“人家一个小房间都比自己的要气派,当官的还真的是当官的,这当大官的就是更不一样啊。”
“啧啧”赞叹了一遍。
临走,其中一个女警对着陈观水说道:“你脚上有定位的,你自己记得。局里已经和这边的保卫说过了,信号已经转给他们,请他们帮着看住你。你只要不出这个小区,什么事情都没有。”
另一个女警察接过话头,指指房间里面的陈设:“你就知足吧。以前那些做保护证人的,都是弄江苏那边找个部队招待所关着。哪里有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住的真好。”
话很酸。
陈观水点头,陈观水沉默。
看见陈观水连回应都没有,甚至连点暗示都不接,两个女警立刻摔了脸,直接甩门就走。
陈观水在笑。
在她们的身后,笑的很大声。
真的很好笑。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都已经是在这种地方,有的人啊,还是在想着自己的利益。极端利己主义,那两个女警察说了半天,话里话外藏着的不就是她们下面会是看守自己和韩雪的“狱卒”吗?所以话说的好听,但藏着的意思谁又能不知道?
果然,一分钟都没到,那个勤务兵小王推门进来,敬了一个礼,收走了自己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拔走了桌子上的台式电话。哐当一声,门直接被在外面上了锁。
陈观水继续在笑。
如果现在的自己还是昨天的自己,还是那个深度网瘾患者、自闭症患者、空虚症患者、孤独症患者,还是那个文青容易破碎的废物,断网隔离这一手就不可谓不恶毒。说不定,自己连下面的一个晚上都坚持不住,甚至连三个小时都安静不了。说不定,自己很快就会投降,自己会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去贿赂那两个“狱卒”,用数百倍的价格去换一点点缓解的机会。更说不定,自己会被榨干,而且还会主动写上一堆借条,在以后被一群穿着警-服的临时工堵在出租屋里痛殴。
联想好奇妙,演绎论真心奇葩。曾经看过的那些报纸新闻上关于东海市警方底层的黑暗面,瞬间就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呵呵,就像写小说一样,只用了三秒钟,一篇十万字深刻描写自己未来可能的极度悲惨处境的讽刺小说新鲜出炉。
一个无辜的主角,就像是自己,因为旁观了一次凶杀案,基于自己的正义决定站出来做了一个证人,结果却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隔离起来。再然后,两个变态狂的女狱警出现,她们竭尽人类历史上最恶毒的想法,用着深厚的心理学知识,怀着一种解剖小白鼠的科研者心态,用一种极致冰冷残酷的态度,来折磨主角。就这样,主角的人生观被摧毁,世界观被扭曲,价值观被扳弯。一个螺旋向下的故事,一个直通九层巴托地狱最底层、最深最寒的邪恶本源的故事。
无辜者的鲜血,淋漓。纯白者的灵魂,洁净。堕落进入深渊者,在毁灭中强大。
所以在故事的后半段,被扭曲了灵魂的主角反过来控制了那两个女狱警,反过来把她们变成了自己的奴,在法庭上用着诡计挑唆人心,在被告被宣判无罪后狂欢庆祝的宴会上,杀了他全家!
爽。
难得的爽。
果然哲人说的没错,堕落的意淫就像是自-慰,**之处最是美妙。
可是三秒钟之后,故事完结之后的那一秒,就像是香槟酒喷射爆发干净后留下的空瓶,也像是从最坚硬、最火热处软下来的那块肉,从高处跃下在空中飞翔时的虚无,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陈观水停下了笑。
刚才的故事只能算是一种调剂,或者不如说是一种芥末一样的自嘲。笑笑,爽爽,就过去了。要不然以自己现在大脑超频的状态,就是以那两个女警为主角写一部一千万字的肉-文《女警与囚徒的困境》或者《悲惨农庄之女警的哀嚎》,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功夫。绝对可以攀登上矽统的至高王座,凌霸那些诸如罗森、紫色、屠杀等等的无病呻吟的家伙。
但是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人生的追求。一个拥有一台千亿次计算能力超级计算机的研究员,不去做自己本职的数学理论研究,反而去下载黄片,这是一种对正常向人生的亵渎。
念头转的很快,像停不下来的电子,总是从一个区域突然跳到另一个区域,从一个话题延伸到下一个话题。陈观水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微妙,也很危险。
细细想来,刚才自己的思路就是一种很危险的预兆。那两个女警察只是口气有了一点变化,藏了一点东西。而自己就凭着这被藏起来的一点点的地方,无限度的去挖掘黑暗。锋锐如刀的思维,直劈下去,挖掘出来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口通向深渊的黑井。
而一切的起源,不过是自己心里对被隐瞒在案情进展之外的不满,就发泄成了那样一部惨烈的小说。
下面,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