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离殒丹顺利送达大幅度减少了不悔城的伤亡,道盟与天都神官联手将高阶魔种连根铲除,剩余的低阶魔种不成气候,纷纷溃逃回魔域......
微生泠持剑杀死眼前最后一个魔种,右眼皮止不住跳,心底惴惴不安。
她拿出玉听,最后几道灵讯是她发出的:
“这么煽情做什么?”
“别担心我。”
隔了几个时辰,离殒丹被传送至不悔城,微生泠心底狐疑,又发道:
“谢尘缨,你在哪?”
“说话!”
直到现在谢尘缨都没回复。
微生泠还剑入鞘,转身便看见从城头掠下的宋昭雪,她抬着眸子,声线已经不自觉哑了下去:“离殒丹是不是谢尘缨送来的?”
宋昭雪低头:“是。”
“为什么.....?”微生泠眼瞳骤然轻栗,唇间干涩:“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样会害死他的。”
“你知不知道!”
微生泠向来以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姿态展现在众人眼前,鲜少有失态,甚至是情绪失控的时候。
那是她亲手养大的弟弟。
亲弟弟!
战场上的弟子显然有些怵自家盟主发火的样子,都死死埋着头不敢抬起来。
裴声他们准备过来看看情况,被琅嬛决口叫住:“别过去!”
【系统警报:男配谢尘缨被厄寄生,即将失去神志沦为魔种,剧情发生大幅度偏移!】
【警报!警报!警报!】
【请宿主拯救男配!】
系统吼道:“宿主!冷静!”
“还能救,他身上有你的气运,还能救!”
这句话唤回微生泠的理智,她看向宋昭雪的眼神有些复杂,但知道于公他没错,捏着眉心说了声:“抱歉....是我失态了。”
系统:“谢尘缨在望江一带,我已经定位了,咱们赶紧过去!”
微生泠御剑离去。
........
望江。
言祁被谢尘缨骂了几天后,见对方始终保持着一缕神志,迟迟不被厄操控,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将人放逐在望江附近。
言祁则躲在幕后观望着谢尘缨的一举一动,他极其复杂、恶趣味地想看谢尘缨臣服在厄的诱惑下,再逼不得已挥剑斩向昔日恩师、挚友.....
那场面光想想就振奋人心。
望江水畔的少年身形修长,雪衣黑发。
谢尘缨眉目低垂,江水明澈,映出他清隽逸然的面容,如水中泠月。
只是昔日那双清亮的眼如明珠蒙尘,覆盖上浓浓的、诡异的绿意,敛在纤长睫羽下,气息却铮然凛冽,痛楚无助,如即将融化的剔透冰晶。
如玉的颊上满是血痕。
额头隆起青紫的包。
他几次求死都失败了。
修士体魄强健,用头撞树根本撞不死。
望江水浅,更淹不死人。
谢尘缨只知道他必须死。
他不能沦落为邪物。
厄在他耳畔蛊惑道:“求死做什么呢?”
“渴求无上力量不好吗?”
“掌控旁人的生死,予夺予杀不好吗?”
谢尘缨咬着口腔里的软肉,逼出一个字眼:“......滚!”
他周身的金光越来越淡。
不用多久,他就会沦为魔种。
谢尘缨在江畔拾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在手腕上使劲划,那伤痕触目惊心,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殷红的血将江水染红。
江畔寂静,只听得见石块狠戾划过手腕的声音。
此刻却多了突如其来闯入的声线:“去那边看看,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好。”
谢尘缨脊背发僵。
是道盟的人。
谢尘缨胡乱沾把手腕上的血,糊到脸上,确保不被认出来。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线靠近:“阿缨?”
“你在这蹲着干什么?”
是宋知微的声音。
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谢安认出儿子的背影,和他穿的外袍,叫道:“阿缨?”
“呃.....”谢尘缨:“别过来!”
少年眼睛彻底变成绿色。
“快跑.....”
.........
微生泠赶到望江时,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在半空看见了谢尘缨的身影,少年脚畔躺着一具尸体,冷冷执剑抽离另一人的胸膛,绿色的眼睛里满是讽刺。
那人落地,是谢安的脸。
这一刻,微生泠这个渡劫期修士竟是连御剑都不会了,她瞳孔骤缩,脸色惨白:“阿缨!!!”
“不要!”
毁了。
一切都毁了。
谢尘缨这辈子都完了。
杀父弑母,深恩负尽。
此间天地浩荡,谁能容他?
少年单薄破碎的身子栽倒在江水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没一块好肉,手腕的伤口深可见骨。
谢安和宋知微被一剑穿心。
心脉尽断,神佛难救。
微生泠颤抖着手捞起,谢尘缨的身体,将离殒丹喂进他苍白的唇瓣,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任何刻意的伪装都收敛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一意孤行。”
微生泠的心像是一面镜子,被狠狠凿开,狠狠碾碎,碎成千瓣,分离出无数悲恸的泡影。
她滚烫的泪落在少年脸上,洗去罪恶的血迹,露出惨白的脸。
“究竟是为什么,道盟所坐峰主长老无一不是中流砥柱,却只来了你一个化神期.....”微生泠用干净的丝帕擦去他周身的血迹:“对不起....”
“阿缨......姐姐没保护好你。”
微生泠的眼泪落地生冰,望江一带乃至不悔城都开始乌云密布,飘起洁白的冰雪。
她咬着舌尖,冷静地夺过谢尘缨手里的剑,用清尘术抹去他满身鲜血,将散落在发冠外的头发都束了回去。
干净得纤尘不染.....
她又动手亲自抹去了谢尘缨这段记忆。
最完美的伪装。
言祁捧腹大笑:“哈哈哈.....殿下,现在你明白弦月死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了吧?”
微生泠捂着剑,冷冷看过来。
那一眼如幽冥地狱,冰封万物。
“对,没错。”言祁声音剧烈发抖,听起来沙哑怪异,像老旧的纺车:“就是这样的眼神,愤怒、狠戾,又无可奈何,想要毁灭所有,拉苍生殉葬。”
“痛吗?”
“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