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岺却仍不放心似的,抬手抚过她的眉眼,确认她真实存在后,才哑声道:“陪我去批奏折。”
苏沉甯知道他这是被噩梦惊了心神,也不推拒,“好。”
冬日的午后,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寝殿。
萧承岺起身时,顺手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拢了拢,严严实实裹住苏沉甯。
“你再躺会儿。”他低声说着,取过挂在屏风上的狐裘在炭盆上烘暖,才轻轻扶她起身。
苏沉甯由着他摆弄,穿好外衫后,萧承岺正半跪在榻前,认真地为她系着狐裘的系带。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浅金色。
“这些我可以自己来。”她刚抬手就被捉住。
“我来。”萧承岺不容拒绝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指尖偶尔擦过她下巴,带着薄茧的触感。
系好领口又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套上暖靴,掌心托起她纤细的足踝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脚踝处那道淡疤——那是当年冷宫落下的冻伤。
苏沉甯下意识要缩回脚,却被他握得更紧。
萧承岺垂着眼帘,指腹轻轻摩挲过那道疤痕,突然俯身在那处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了。”给她穿好鞋袜后,萧承岺若无其事地起身,又取来暖手炉塞进她掌心,“我们走吧。”
午后的宫道积雪未消,萧承岺始终走在外侧,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路过梅林时,忽有雀鸟惊起,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他迅速转身将她护在怀中,任由雪粒落了自己满肩。
“我不是娃娃。”苏沉甯忙要替他拂去。
“无事,”萧承岺自己抖落积雪,顺势握住她伸来的手,拢入掌心暖着,“我的衣裳厚,你别沾了寒气。”
他指尖的温度比手炉更灼人,就这样一路牵着她在雪地里前行,直到御书房的鎏金门楣映入眼帘。
当值的太监见状要上前伺候,被他一个眼神屏退。
萧承岺亲自推开雕花门扇,暖意混着墨香扑面而来,鎏金兽首香炉吐着袅袅青烟。
他却不急着批折子,先命人换了新炭,又亲自试了试圈椅的软垫,这才让她坐下。
苏沉甯也无事做,站在他身旁,萧承岺执笔的手顿了顿,忽然将人拉到膝上坐着:“无事,那就帮我磨墨。”
这哪里是要她磨墨?分明是怕她跑了。
苏沉甯却也不戳破,当真取了松烟墨慢慢研磨起来。
她的衣袖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带着淡淡的药香,竟比那沉水香更让人安心。
“这份折子…”萧承岺突然将奏章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怎么看?”
苏沉甯垂眸看去,是北疆军报。
她指尖在某个地名上点了点:“此处山谷狭隘,若在此设伏…”
话未说完,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萧承岺下巴枕在她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确实不错。”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手指顺着她方才点过的位置划了一道朱批,“那我即刻传令,让镇北侯在此处设伏。”
苏沉甯微微一怔:“你就这么信我?”
萧承岺低笑一声,搁下朱笔,转而握住她的手:“江南水患,你提议的分洪之法救了三个州。”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那年春猎,你指出西山那条小路,让我避开了刺客埋伏。”
窗外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奏章上,融为一体。
萧承岺就着这个姿势,提笔在军报上写下朱批,字迹凌厉如刀。
“更何况…”他忽然侧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八年前冷宫里,若不是你算出那场大雪的时辰,我早就…”
烛花爆了个响,映得满室生辉。
“所以,这天下,我最信的就是你。”
苏沉甯转头,却正对上他眼底跳动的火光,还有她清晰的倒影。
伸手取过他手中的朱笔,在那份军报上勾画起来:“若非要献策,不如这般…”
萧承岺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凌厉的眉眼渐渐柔和。
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纱,为交握的双手镀上温暖的金边。
御书房内,唯有墨香与她的气息交织,竟比任何安神香都更让人宁定。
*
暮色渐沉时,太医令徐谨已在殿外候了多时。
见帝后用完膳,这才躬身上前:“陛下,该诊平安脉了。”
萧承岺皱眉正要回绝,苏沉甯却已轻轻按住他的手:“徐太医都来了,你就让他看看。”
她说着朝徐谨使了个眼色,徐谨会意,连忙取出脉枕。
萧承岺顺势伸出手腕,眼睛却还盯着案上半摊开的北疆军报。
苏沉甯见状,顺手取过茶盏递到他唇边:“先喝口热茶。”
“我没事…”萧承岺话未说完,就被她将茶盏抵在唇上,只得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
徐谨垂眸诊脉,余光却瞥见帝王腕间一道陈年疤痕——那是当年皇后“病逝”时,陛下摔碎药碗留下的。
如今疤痕犹在,人却…
“如何了?”苏沉甯见太医久久不语,问道。
徐谨收回思绪,恭敬道:“陛下脉象弦紧,是忧思过度之兆。臣开副安神的方子,只是…”
他犹豫片刻,“最要紧的还是少劳神,按时歇息。”
萧承岺不以为然地收回手:“朕知晓了。”
他起身给苏沉甯盛第二碗山药羹,雪白的羹汤上特意多撒了些她爱吃的桂花蜜,“再给皇后诊。”
徐谨跪在软垫上,三指搭上苏沉甯的腕间绢帕,就感到一道凌厉的视线钉在背上。
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绢帕下的脉搏忽然急促了些。
苏沉甯轻叹,无奈地看了眼绷着脸的萧承岺,“你这样盯着,徐大人该诊不准了。”
萧承岺这才勉强移开视线,手中的青瓷勺却仍悬在半空,山药羹渐渐凝出一层薄衣。
徐谨额头沁出细汗,三指在绢帕上微微调整角度,生怕诊错半分。
“娘娘脉象弦细,仍是气血不足之症。”徐谨收回手,偷眼瞥见帝王骤然紧绷的下颌,连忙徐谨斟酌着词句补充,“不过比之前已好转许多,臣开个新方子,加些阿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