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紧闭的殿门被缓慢推开,江枫把人唤进外殿伺候他洗漱。
高公公悄声走进内殿,撩开床帐看了一眼榻上陷入沉睡的君王。
他见对方眼下青黑像是没休息的好的模样,遂缓缓后退两步,招手把不远处候着的小太监唤到身侧,同对方低语:“去外面吩咐一声,今日的大朝会免了。”
小太监愣了愣,同样放低音量,跟高公公为难道:“师父,平日的朝会就算了,这大朝会也要免去吗?”
高公公啧了一声:“糊涂东西,你要是不怕死,就去把陛下喊起来吧。”
小太监不敢,连忙转身跑出了大殿。
越芜现在睡得很沉,因为被死去的徐昭仪折腾了一晚上,他的意识就像是陷入了泥沼,根本清醒不过来。
现在晨光乍现,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了,即便听到宫人们的低语声,他也没有起身,转眼又睡死过去。
这边江枫洗漱完毕后,挥手打发了宫人,连个眼神都没给越芜,冲高公公询问道:“国师被你安排在了何处?”
高翎低垂着头,一点儿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恭敬的回道:“奴才安排国师大人住在了孔雀台后面的偏殿。”
他在宫里面伺候久了,从来不对主子的事感兴趣,哪怕是好奇,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去擅自打听。
问什么就答什么,像个木偶,但却讨喜。
就连江枫看他都十分顺眼,压根不会去找对方的不自在。
他听后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吭声,随后翩然远去。
高翎在脚步声消失后才缓慢的抬起头,视线盯住地面上那根洁白的兽毛看了好半晌。随后弯腰捏起,趁人不注意把它凑近未熄灭的烛火前,那根兽毛眨眼间就化为一缕青烟不见了踪影。
江枫对此浑然未觉,当然,就算是知道他也不怕,因为他有的是办法去对付对方。
就比如上一任国师,为皇后抱不平,公然指责他是狐狸精,祸乱朝纲。
那家伙后来是什么下场来着?哦对了,被越芜给丢进蛇窟,已经死无全尸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道行太浅,以为一碗黑狗血就能让他现原形,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抬眼看向站在院中‘赏花’的青年。
对方此时已经褪去了那身廉价的棉布衣物,身着烟灰色半透明的丝绸,就连眼前覆盖着的细棉布也被一条昂贵的白菱取代,远远看去越发的清冷出尘,宛若谪仙人。
他轻咳一声,院内的青年把头偏向这边,轻声询问:“是谁?”
江枫款步走进院落,姿态透着熟稔:“国师清晨就起来逛花园,真是好雅兴。”
于火抬手粘动嫣红色的花苞,唇边勾出浅笑:“不知贵妃前来所为何事?”
江枫不答,皱眉反问:“也别叫我贵妃,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于火后退一步,娇艳的山茶花擦过白皙的侧脸,衬得他唇红齿又白。
“这不合规矩。”
江枫走上前,轻笑:“国师可不像是一个会守规矩的人。”
“那你可就错怪贫道了。”
山茶花树下的青年嗓音平稳,清俊的外表似乎是在掩盖他口吻中的阴阳怪气。
莫名的敌意......
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直接问出口:“在下可是何时得罪了国师?”
“你还知道啊?”
江枫怔了怔:“......还请国师明示。”
于火撇撇嘴,那一身随时羽化成仙的气质顷刻间荡然无存。
“你还好意思让我明示?贵妃是不是忘记了昨天三番五次刁难贫道之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枫不由失笑:“国师可真是记仇。”
于火不再搭理他,偏头躲开山茶树横生的枝丫,作势要回偏殿。
江枫见到这一幕,眸色微闪,疾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还请国师留步。”
话音刚落,于火顿住脚步,抬头询问道:“你一大早的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和国师聊聊天。”江枫不让开,嗓音温温柔柔的,姿态却很强硬:“国师肯赏脸,跟我一同去散散步吗?”
于火伸手习惯性的扶了扶眼前的白菱:“贫道这样子去散步,着实不太方便。”
“不散步也行,在这里说说话也好。”江枫说完冲身后跟着的宫女挥了挥手,对方立即小跑进偏殿,搬来两张椅子。
不一会儿,圆桌、果子、茶水......纷纷呈到了于火的面前。
江枫伸手摁住他的肩膀,强迫对方落座,同时在他耳边低语:“国师的嘴,不会也不方便吧?”
于火扯了扯嘴角:“这么聪明,你不要命了?”
下一秒,耳边似乎隐隐传来笑声,按在肩膀的手却始终未曾松开。
于火见逃不掉,不再抵抗,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盏,自顾自抿了一口水润喉。
江枫这时候笑够了,一双瑞凤眼清凌凌的看过来,视线定在盖住对方眼睛的那根白菱上,许久未曾移开。
他懒洋洋的屈指轻敲桌面:“国师说话可真有趣儿。”
于火耸了耸肩:“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专门跑过来找我聊天。”
江枫对此表示赞同,附和般点了点头,随后捏起盘子里一颗翠绿色的葡萄,递到对方的唇边:“国师要不要尝尝南边来的葡萄?”
眼前的人偏过头,薄唇擦过他的指尖,触感柔软,体温微凉。
“不用。”
江枫沉默了几秒钟,作势收回手。
就在对方把头转过来的那一秒,他猝不及防的抬手,把对方覆在眼睛上的白菱拽了下来。
没了遮挡物的双眼,长睫颤抖,鸦羽一样的睫毛扑簌簌的,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待到那双眼睛完全的睁开,江枫有些意外。
他以为白菱下的眼睛是清冷的凤眸,亦或是纯真的鹿眼。
可都不是......
他竟然在一个道士的身上看到了妖冶。
江枫单手撑住下巴,赞美毫不吝啬的脱口而出:“国师的眼睛,可真漂亮。”
被夸赞的人没有开怀也没有指责,只是伸手把白菱扯了回去,淡淡的问:“漂亮在哪里?”
“像只小狐狸精。”
于火翻了个白眼:“呦、自己就是个狐狸精,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你这么会倒打一耙,来皇宫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去种地?”
江枫倾身,似是在努力凑近对面的青年,软着嗓音,娇声回道:“可是种地好辛苦啊,人家只想享清福~”
于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