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长,京墨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她喝得很急话说得很慢,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
一会是在泽天山修行的日子,一会又是跟无定母子俩在小村庄养鸡抓鱼的日子。
漆垚只是静静听着,并未附和一句,他一直在等,等她提起十二年前的事,等她的责备与质问。
但直到天亮,直到酒坛空空,直到京墨醉到不省人事,她都没有问。
是魔还是障,无从得知。
漆垚走了,京墨在他身后睁开了眼,她目光沉沉,神志清明:我不问,你也别答,我们就这样糊涂一日算一日,真到了撕破这层纱的时候,便只有分道扬镳。
丁香院死了人,总归来说是不吉利的,客栈老板还算讲道理,并未大闹,只要求请法师做场法事,漆垚嫌麻烦,二话不说就买下了院子,价格也公道,零零总总加起来三百五十两银子。
他是有私心的,想着买了房子,便相当于有了安身之所。
京墨或许会愿意留下,毕竟待在这里,跟无定还有相见的可能,这一次在渡县他们是实打实见识了“敌人”恐怖如斯的实力,接下来的追查只会更加凶险,于漆垚来说,京墨留下是好事。
原本打算将院子落在她的名下,但京墨没有户籍,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考虑到这次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且漆垚还是重伤,几人一合计,便决定先在住在丁香院休整几日。
华菀菀因上次去到李家村免费看诊一事被传扬了出去,如今四里八乡都找了过来,丁香院几乎变成了医馆。
这人一多,话就多,话多了,传言就多。
“那件事你听说了没?”
“哦,听说了,那王家村的人可真惨啊!”
“什么惨不惨的,都是他们自己遭的孽。”
京墨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正在啃:
“两位大婶唠什么呢,也说与我听听。”
醉酒谈心之后,京墨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她照吃照睡,得空会帮溶月一块做饭,也会帮华菀菀照顾病人。
如何培育红珍珠一事,王家村一直瞒得很死,惹得村外的人十分妒忌,如今整个王家村一夜之间坍塌摧毁,自然有很多落井下石之人。
两位大婶就是其中之一。
胖大婶:“妹子啊,我跟你说,那王家村的珍珠贝是用人血养的,所以才能产出红色的珍珠,如今遭了天谴,整个村子的都没了。”
瘦大婶:“不对不对,你瞎说,是中邪,不是什么天谴,那王家村的村长死状可惨,胸口破了个大洞,据说是被鬼上了身,自个儿杀了自个儿。”
胖大婶:“整个村的房子都塌了,不是天谴是什么。”
瘦大婶:“是中邪,据说这几日王家村陆续有人投海,这不是鬼上身是什么,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去寻死。”
胖大婶:“是吗,还有这档子事,我不知道,总归不要靠近那个村的人,小心沾染晦气。”
瘦大婶:“就是就是,一个村的男人差不多都死绝了,那地方铁定不干净。”
“……”
京墨听了几嘴,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她进了正厅,溶月和漆垚都在。
“王家村的事你们听说了没,好像是有人寻死。”
溶月脸色不算好:“这事我知道,我已经去了王家村几趟,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奈何他们根本不信我,只怕海神降罪,主动投海献祭。”
溶月确实尽力了,为此她还专门请了寺庙的和尚前来超度,希望借此消弭王家村人的不安,只是用处不大。
漆垚:“怕海神降罪应该只是借口,如今村子毁了,他们谋生的手段也没了,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因而一时想不通。”
说起王家村,京墨是带了几分怨恨的,但一听漆垚这么说,又不禁同情起来,没钱的日子有多艰难,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曾经被捧上神坛的王家村,如今竟是这般结局,当真让人唏嘘。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人赶忙出去查看。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正对着华菀菀鞠躬:
“小姑姑,多年未见,可还记得侄儿,三十多年过去,你的模样竟未大改。”
外貌二十的华菀菀脸上表现出几分慈爱,她伸手将人扶起:“怎地就你一人来了,其他人呢。”
华青澜:“小姑姑说笑了,我都这般年纪了,难道还不能一个人出来?”
华菀菀:“怪我怪我,多年未曾下山,浑然忘了,你父亲母亲,家里的长辈可还好。”
华青澜:“叔叔伯伯们都过世了,母亲前年也走了,如今家中是父亲掌事。”
一听到这些,华菀菀心里难受得紧,这些年,是她任性,和家中断了书信往来,竟不知才几年光景,就变成了天人永隔。
华菀菀自是愧疚:“青澜,抱歉,这么多年——”
华青澜很是坦然:“姑姑说什么呢,修行本就艰难,需摒弃尘心,你放心,家中父亲叔伯从未怪过你,你这次来信,可把家里人高兴坏了,这不,马不停蹄就遣了我过来。”
华菀菀脸色好了一些:“赶路辛苦了,先休息吧,我看了这几个病人再与你细说。”
华青澜年纪虽大,但为人热情开明,对溶月几个十分客气,不停感谢他们对华菀菀的关照,倒让在座的京墨一行有些不知所措。
这辈分没错,但事儿做起来总让人有些尴尬。
漆垚:“这次过来,可有什么打算。”
华青澜:“前几日,姑姑来信说,渡县百姓看病艰难,希望家中能出几人,来这边开个医馆,所以就先让我过来看看。”
溶月:“不愧为神医后人。”
华青澜:“真人言重了,华家世代行医,理应如此,不过这开医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来,得打通地方上下关系,二来,也得当地百姓接纳信任,自然了,医馆的位置也不能马虎,我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的,还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准备呢。”
京墨:“这第二件事你不用操心,菀菀已经提前摆平了,至于医馆的位置,你看这个院子怎么样,漆垚已经买了下来,就开在这,可好?”
溶月:“第一件事也不用操心,修道宗门这点面子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