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长乐路的两亩莲园,是汉王朱高煦在京师城外的私宅。
园子的外侧修筑了处简易码头,与秦淮河相通,由二十名披甲勇士把守,遇紧急情况,哨探用的小艇能畅通无阻驶入别院,直抵院中的云湖。
约戌时三刻,一艘传讯小艇疾速驶来,艇上人高举令牌,守卫甲士片刻不敢耽搁,立即放行。
另有护卫驾轻舟走另一条水道给朱高煦飞速报信。
小艇在湖心小岛的如风亭前停下。
朱高煦气急败坏地拿起石桌上的茶杯猛摔到地上。
“三千精锐水师将士,身经百战,竟然打不过八百旱鸭子暗卫,朱有炖连领兵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在海上作战,方飞萧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不成?!”朱高煦脸上紧握双拳,气愤到无以复加。
筹谋多日,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兵力……
“王爷,他们的兵力不止八百,前面的船队至少四千人,后头还有十余艘千石以上大船约五千水军对咱们的船前后夹击”,方飞萧急急地辩解道。
“胡说,败就败了,还找借口扯谎欺骗,你当真以为本王舍不得罚你”,朱高煦弯腰眯着眼冷冷地看向方飞萧,“朱有炖哪儿来的水师?还八九千兵力,不经训练,没打过几仗,能凭空冒出来?”
方飞萧磕头不止,“末将半句不敢欺瞒,请王爷明察,不可掉以轻心啊,王爷”。
汉王正妃韦秋月上前劝道,“王爷先消消气,方将军为什么骗咱们?所有将士都看着,能瞒得过吗?”
朱高煦脸色稍缓,仍旧难以置信,“朱有炖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兵力?”
“方将军一路疾行,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韦秋月对左右护卫吩咐道。
方飞萧被护卫带下去,朱高煦脸色铁青,转头看向王妃,“会不会是父皇暗中给他的人?”
“也许因为皇贵妃在船上,父皇增派了人手”,韦秋月蹙眉说道。
在她嫁给朱高煦之前,今上当时还是燕王,燕王府上下,无人不知徐妙锦是王爷心头最爱。
两人爱得明目张胆,旁若无人,连燕王正妃徐妙云都只能躲进佛堂,整日吃斋念经。
今上登基后,都没来得及册封皇后,先下旨封徐妙锦为皇贵妃。
徐妙锦生的四皇子朱高爔,那可是今上的最爱,无人能比,不仅太子和汉王比不上,就连皇长孙比有所不及。
徐妙锦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怎么会突然和朱有炖到一起?
韦秋月不敢相信那些传言。
身为皇上妃嫔,胆敢和其他男子不清不楚,是不要命了吗?
“那娘们胆大包天,不守妇道,令父皇声名受损,理应浸猪笼,父皇怎么派兵保护她?”朱高煦原本对徐妙锦并无恶感,可是她若是跟朱有炖纠缠在一起,做出有辱门风之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怎会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辱而袖手旁观?
早晚得把这娘们儿除掉,才算干净,朱高煦恨恨地想道。
“他们肯定伤亡也不少,暗卫都是父皇的人,看朱有炖跟父皇如何交代吧”,韦秋月不想顺着朱高煦辱骂徐妙锦,同为女人,知道人生半点儿不由自己作主的苦。
“朱有炖会不会恶人先告状?”朱高煦脸上浮起一层担忧。
他暗中训练水师这事儿,父皇并不知晓。
父皇能纵容他留在京师,纵容他的仪仗跟太子看齐,却很难容忍他偷偷训练私兵。
朱有炖若是揪住这点儿不放,还真是个大麻烦。
这厮惯会黑白颠倒、花言巧语哄骗父皇。
要不是周王父子上蹿下跳,在背后不停地告状,今上也不会将李景隆削爵囚禁。
还有解缙、夏原吉、杨荣等文官,肯定会趁机劝说父皇让他就藩,尤其是解缙,数他蹦跶得最欢。
他可不想离开京师,一旦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就彻底跟太子之位无缘了。
“他跟徐妙锦不清不楚,父皇为什么要信他?再者说,他那些兵力从何而来?难道真是父皇派的?他私自养兵,必然包藏祸心,莫非是想谋大逆?”韦秋月一针见血地说道。
朱高煦听后愁绪略减。
“朱有炖查抄王家庙,有没有截留贪墨、中饱私囊?他的手脚真要那么干净,如何养兵?王爷不妨派人细察”,韦秋月在桌案前托着白皙玉手,向朱高煦说道,“王家家主王登甫和他本支子弟全在刑部大牢关押待审,王爷不如派人走一趟,朱有炖毁了他们王家,王登甫不会不顺竿爬咬朱有炖一口”,韦秋月悠然一笑,“再者,朱有炖和宁王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他和朱权走那么近,甚至拜朱权为师,他想干什么?难道想在鄱阳湖私自训练水师?”
这番话令朱高煦大感振奋,“朱权对父皇当年‘平分天下’的许诺念念不忘,怨怼连连,还想把朵颜三卫要回去,简直是痴心妄想”,朱高煦冷哼一声,“这次定让朱有炖再也翻不了身,将徐妙锦丢到海里喂鱼”。
乾清宫内,朱棣拿着有炖的奏书眯着眼仔细看着。
八百暗卫在海上击败三千水师,怎么可能?
有炖撒谎都懒得撒圆满些,漏洞百出。
暗卫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给有炖的,虽然善骑射,但全是旱鸭子,从未参加过水战争。
有炖的心思,朱棣清楚,他就是让朕对高煦彻底失去信心,让朕以为高煦是扶不起的阿斗,不仅文治不行,兵事也差得很远。
世人皆爱以成败论英雄,无论如何,此战,有炖赢了,高煦输了。
不管有炖私下藏了多少兵力,至少朱棣没有偏帮任何一方。
朱棣就是要有炖验一验高煦的武力值,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怎可托付重任?
有炖私藏兵力,朱高煦手下那么多斥候,都是白吃饭的吗?
竟然事先毫无察觉,任由有炖的兵力在海上来去自如。
此事摆明了就是有炖设下圈套,让朱高煦来钻。
偏偏朱高煦还那么蠢。
不怕你坏,不怕你有野心,不怕你想争太子之位,就怕你蠢。
蠢到这份上,简直不配当我朱棣的儿子。
朱棣对朱高煦很失望,他对朱高煦的各种越规逾矩行为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见,就是盼着他能长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