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握着几枚硬币的手松开了,我把它们藏得更深。 ――《药店》】
‘这背后有只手。’
降谷零没有回到组织,而是借着探查情报的便利,转头去了横滨。
‘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好了一般,被迫前进。无法后退,无法呼吸,只能凭着一口气去探查出那埋藏的真相。’
若是没有这口气……降谷零脚踩上油门,在僻静的小道上飞速行驶,将原本到达横滨的两个小时足足缩短了一半。
‘根据松田阵平的讲述,太宰治曾经在Lupin酒吧遭遇了一场火灾,被救出后紧急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恰好那时的松田正好在医院有事,才和太宰治遇见。’
“降谷,我没有为阿治辩护!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身上缠满了绷带,连眼睛都遮住了……浑身散发着死亡的味道,像一只枯死的黑猫,安静得让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他连呼吸都是微弱的,而且是我……是我主动接触的他。”
降谷零第一次看到松田阵平有那么多密集的话语,急切到像是要迫不及待在证明着什么。
“而且你想想,十年前你说的那个[操心师]就出现在组织里面,可十年前,阿治他才多大!”
“那时他只有七八岁!”
‘七八岁……是啊,谁会想到这么小的孩童竟然会是[血色恐怖]的主导者。’
若不是他在刚才得到了诺亚科技的消息,知晓了皮斯克电脑里面的内容,他也不会相信。(具体可见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里面的东西说多也不多,几乎全是皮斯克的牢骚;东西说少也不少,因为那些牢骚全部包含着一位少年。
十年前:“他终于醒来了,真正地醒来了。可他的搭档不是我,琴酒,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敢和我争?”
“他知道我的想法,在警告我。”
五年前:“组织的新人而已,他却把那个人放在了自己的麾下。”
“他再次警告我了。”
四年前:“他好像出了问题,那东西本来就会有问题,要是我,就绝对不会让事情变得这样糟糕。只不过偏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琴酒。”……“哈,琴酒果然和他解除搭档关系了。”
“……他去哪儿了,组织里面找不到他。琴酒那家伙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三年前:“该死!该死!该死!”
两年前:“该死!该死!该死!”
一年前:“终于查到了,终于有他的消息了!”
“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他,对,要有谈判的条件。”
记录到这里结束,降谷零认得,资料里面唯一一张照片,正是曾经侦探事务所的大庭叶藏。
如此证据确凿,让他如何能不信呢?
那个曾经和他相处的“大庭叶藏”只是[操心师]无聊的把戏,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后,才高坐椅上,随意给他们定下结局?
‘开什么玩笑!’
他见过叶藏的破碎,也触碰过他的温度,更是知道他的绝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组织的[操心师]!
降谷零下了车,停在了Lupin酒吧的面前,推开了酒吧的门。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要喝什么。”高桥原吉在抬头看到人后,招待客人的笑容突然顿住,接着,那笑容更加真实起来。
降谷零先是观察了一番周遭环境,才坐在了高桥原吉面前,点了一杯波本酒。
“这里的客人似乎很少。”
何止是少,可以说是除他之外,完全没有了别的客人。
高桥原吉擦杯子的动作不停,感慨地长叹了一声,“客人不是横滨本地的吧?”
“横滨近几年来经济越发不好,虽是港口城市,可上面不作为,下面的人根本没有发展的机会。”
“沿海的那些渔民,现在都不做喽。”
“尤其是最近横滨的黑帮泛滥,就连街道上萧条了许多。”
他将调好的波本酒推到降谷零面前,虽然人已经老了,但俨然是一副调酒师作态,“不过樱满老板倒是想拉横滨一把,这里许多找不到工作的人都可以去他那里、受他雇佣,甚至连迁出横滨的手续他也能代为做主。”
横滨已经混乱许久,这是不争的事实。要不然[月轮教]也不会选择藏在这里,组织和【动物园】也不会想在横滨将[月轮教]解决。
‘这个国家,最该清理的就是上层的蛀虫。’
可即便如此,降谷零还是感到了一丝异样,‘樱满、樱满月见……这个人在横滨的权力是否太大了些。’
“就是现在还不知道樱满老板的新公司叫什么名字。”
“可我不是听说,樱满月见是为了将月见坊总部迁移到此吗?”
“哦,月见坊?那大概是吧。”高桥原吉虽然现在看着神采奕奕,但眼珠已经严重浑浊了,就连刚才的调酒也是凭靠着手感,“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询问了。”
‘看来他也不知道。’降谷零换了个方式,“既然樱满老板愿意提供好的生活环境,你为什么不去呢?高桥先生。”
‘高桥原吉,当年横滨Lupin酒吧火灾事件的幸存者,与把自己全部掩盖的大庭叶藏不同,他可是货真价实因为好运上了报纸头条。’
降谷零是通过时间线将他和太宰治联系在一起的,‘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眼前的这位高桥原吉和太宰治经历的,是同一场火灾。’
“我没有资格。”高桥原吉有种供认不讳的悔恨感,“我……做了件错事。”
“错事?”降谷零有意要引出他的话,但没有想到一引就引出了个大的。
“我、我杀了个人。但是他没有死!”高桥原吉像是来自首的犯人,眼睛紧紧看着降谷零,“警官,你是来专门问我的。”
降谷零毫不含糊认领了警官的身份,他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高桥原吉喃喃低语的声音可以说是没有,即便是降谷零,也没有听见。
“警官,我全部交代。”
“我、我不想推他的,只是那时火灾太大了,我太害怕了,就一个慌张……”高桥原吉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我不该辩解的。”
他冲到了降谷零面前,将对方的手拉住,“可是我看到了神迹!”
“那是神迹!”
“他明明身处火灾之中,在火焰中燃烧。”高桥原吉有些激动,“但他没有死去,他没有死!”
明明是烟雾遍地,可太宰治却停在了原地。
“火焰杀不死他――”
高桥原吉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一幕,模样精致的少年与火焰共舞,蝴蝶落入蛛网的尽情挣扎,生与死在相隔对视,他隔着火幕、露出进入酒吧后的第一个微笑。
于是,蝴蝶挣脱了蛛网,带着一身伤痕,翩然飞进了高桥原吉的眼里。
“他在火焰中重生。”
可是那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那是足以引起风暴的蝴蝶,带着审判的达摩利斯剑,终日悬挂于他的头顶,让他惶惶不安。
‘所以怎么会有资格呢?’
蝴蝶本不必落于蛛网,是贪婪的人,让这悲剧诞生。
从此,高桥原吉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赎罪。
所以在他再次遇见太宰治后,他就在疯狂盼望今天的到来,盼望着他可以早日完成太宰治交代的任务。(具体可见第六十六章)
‘不死?’降谷零皱紧了眉头,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在确定问不出什么后,打电话让风见带人抓回去。
并非是他不想自己带人回去,而是朗姆突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想法。
“波本,你不是到横滨了吗?为什么还不来和我汇合!”
‘我的身份……竟然没有暴露。’降谷零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界的迷雾,“马上到。”
不管朗姆想要将他诈过去,还是真的不知道,他这一趟,都必须要去。
因为今天商议对抗[月轮教]的秘密会议的召开时间。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高桥原吉脸上略些古怪的表情。
直到后来降谷零接到高桥原吉在警方赶到前便已自杀的消息,他才突然想明白,那时高桥原吉脸上的,分明就是解脱――‘有些人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
代表【动物园】来参加会议的,是一位代号[蝴蝶]的蒙面女子。
据她本人所说,【动物园】实在是无法忍受[月轮教]的死缠烂打,才决定铤而走险联系上组织。
“即使【动物园】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但能够和你们纠缠那么多年,组织的各位也要好好考量一下我们的底牌才是。”
“我可不希望会有什么杂碎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合作精神。”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何来的影响啊?’朗姆伸出手,同她握了握,“自然,我们对[月轮教]也同样困扰。”
‘和[月轮教]合作的时候,组织可不是这个样子。’波本站在朗姆身后,专心当个如同背景板一样的秘书,‘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据我们线人得到情报,在六日后的晚上六点,有一艘停泊在横滨港湾的邮轮,[月轮教]教主将会在那里举行聚会。随后,他们将乘坐着邮轮驶向其他地方。”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让他们离开,想要再次找到他们的踪迹不知道要有多难。”
“而且,那艘船上,还有数不胜数的珠宝。”
朗姆和[蜘蛛]心领神会,“难怪你们那么着急。”
想必是想要夺回[冰玫瑰]。
‘啧,将百地家搞得家破人亡后获得的东西,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朗姆对【动物园】的三观不予评价,因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三观正的好东西。
“但是最近横滨的海域上,多了许多来自樱满月见的船只。”朗姆熟练地把谈判的节奏重新握回自己手里,“他可是和日本政府签署了合约,不惜自己掏钱管辖海域的治安问题。”
“虽说樱满月见没有官方正式身份,但这也给了你们很大的困难吧。”
‘毕竟是偷渡回国的残党,连新上任的首领手段都很青涩。’
朗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组织可以为你们提供一条运输线路,走那条道,可以从东京湾到达横滨,并且不会有任何警察检查。”
降谷零知道朗姆在说哪条路线,‘是位于叶藏名下,曾经秋生家大小姐秋生沙梨子的那条航线。’
果然,在[蝴蝶]认真看过这条路线后,忍不住开口,“提出你的要求。”
“很简单,组织要作为这次行动的领头人。”
“你、”[蝴蝶]沉不住气,站了起来,又被身后的那人拉住,重新坐回了座位。
“别动怒,这件事交给我们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组织完全可以不搅入你们之间的争斗。”朗姆心里想着“稳了”,表面上依旧是“我们更吃亏”的模样。
那位新上任的首领完全不是朗姆对手,到后半程全程被朗姆带着走,甚至把主动权都交了出去。
现下,与其说是【动物园】对[月轮教]的追捕,不如说是组织对[月轮教]和【动物园】的同时抓捕。
“波本,你听完全程,发现什么没有。”会议一结束,朗姆老谋深算的眼里就冒出其他的坏主意。
波本点头,将自己的见解说出。
“【动物园】已经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想奋起反扑。”
“他们会如此迫不及待,还有个原因,【动物园】和[月轮教]一样,正藏身于横滨的某处。”
朗姆听到波本和他心里想的一样,顿时心情颇为大好,“没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波本,找出他们的老巢。在六天后,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波本将日期记住,‘倒计时,六天啊。’
……
但到底谁是黄雀,谁又是螳螂呢?
至少波本明白,在他受邀进入港口mafia大楼,看到樱满月见身后的[蝴蝶]时,黄雀就不再是组织。
或者说,这仅是为了消灭组织,所设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