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丁旺以前就怀疑过这个包装。
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审美层次的变化,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包装和当下时代很不搭调,曾和采购科的科长,以及主管物资财产的副总交换过意见,但在他们的一番颂扬之下,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又觉得自己的包装出类拔萃了。
赵小禹那天临走时说的那一连串排比句,此刻回响在耳边,赵丁旺当时觉得有点言过其实,此时却觉得他还是嘴下留情了,或许是他太年轻,还没有完全看透。
改革开放快二十年了,可是总有人拒绝改变,因为一改变,他们就会失去原有的利益,公司花的冤枉钱越多,他们就赚得越多。
变,必须要变,顶着压力也要变,哪怕偷偷摸摸也要变,不变就是等死,最后树倒猢狲散,身边的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吃亏的只有他一个。
第二天上午,赵丁旺打了销售科的内线电话,让赵小禹来他办公室一趟。
这几天,赵小禹有点心灰意冷,一番思量后,决定辞职。
这里虽然稳定,但只适合养老,不适合他,他不想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这里,与其如此,还不如去二中混日子呢,至少还能混个高中文凭。
至于接下来干什么,他还没想好,不管干什么,也比留在这里强,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舞台,和厂长意见不合,也就宣布了他的事业终结。
那天赵厂长的意思,好像是要辞退他,与其等着他辞退,不如自己先一步辞职,起码名声还好听点,你不稀罕老子,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他不知道辞职的流程,就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在信纸上写一份“辞职申请”,正要找赵厂长签字,赵厂长打来电话要找他。
他想,还是慢了一步。
进了赵厂长的办公室,还没等赵厂长开言,赵小禹就噔噔噔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将辞职申请递在赵厂长面前。
“赵厂长,我要辞职!”
赵丁旺愣住了,从桌上的牙签筒里倒出一支牙签剔着牙。
剔了一会儿,将牙签放在口中咬成两截,唾在桌子上,拿起笔,在辞职申请的下面,刷刷地签了“同意”两字,和自己的名字。
“交给财务科,到时候他们会通知你来领工资的,你可以走了。”
赵小禹拿起那张纸,转身就走,心里还在窃喜,想辞退老子,老子连机会都不给你!
刚走到门口,赵厂长叫了一声:“等等!”
赵小禹转回身。
“过来!”
赵小禹只得返回去,赵丁旺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辞职申请,撕碎扔进垃圾筒,指着赵小禹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给我玩这一套,那你就真的走吧!”
赵小禹懵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一次,最后一次?什么真的走吧?我就是真的要走啊!你要杀我,还管我怎么死吗?
“挺傲的是吧?”
赵丁旺抬起头,盯着赵小禹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我年轻时比你傲多了,可是有什么用?那年我犯了法,他们说,我认罪,就是两年;不认罪,就是无期。认了罪就永远无法翻案了,罪名要一辈子背在身上,但我还是认罪了,所以我现在是厂长,不是服刑人员。”
赵小禹心中一凛,莫非你并不想辞退我?
“连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下,何谈干大事!”赵丁旺指了指一边的沙发,“坐下!”
赵小禹便坐下了,心中七上八下,但他似乎明白了赵丁旺的意思。
赵丁旺打电话将副总任怀亮和销售科的王科长叫来。
分别落座后,赵丁旺指着赵小禹对两人说:“这个人是销售科的吧?他说他不适合干销售,我觉得他也够呛,来厂里快半年了,还是一无所知。他是我们厂的正式员工,离职手续比较麻烦,我们也本着‘不把人一棍子打死’的原则,给他一次调岗的机会。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王科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瘦高男人,以前是当老师的,所以人称王老师,说话很快。
他听了赵丁旺的话后,看向赵小禹:“小赵,我觉得你也不差啊,人挺活套的,嘴也挺溜的,像块干销售的料子,不要急于求成,慢慢适应嘛。”
赵小禹虽然不知道赵丁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到能趁机脱离樊长林,倒也是一件好事,便说:“王老师,我不喜欢销售,也干不了。”
赵丁旺问任怀亮:“任总你的意见呢?”
任怀亮吸了口气:“这些底层的事,我不太了解,他不想干销售,那就调呗,至于调到哪个岗,我也不好说,销售科的内勤已经有两个了,本就用不着,再增加一个,那就是三个和尚没水吃了。”
赵丁旺思索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一直想成立一个市场调研部,但又觉得机构太臃肿了,不如先在销售科内部增设一个市场调研员的岗位,如果确实有用的话,我们再考虑成立市场调研部的事,你们觉得怎么样?”
任怀亮说:“可以,咱们厂也不缺他一个人的工资。”
言外之意就是,咱们厂有能力养活一个吃闲饭的。
王科长问:“那具体安排什么工作?”
赵丁旺又思索了一会儿,说:“他隶属于销售科,具体工作,再说吧,我想到什么,给他安排点什么,实在不行,就把看大门的老头开了,让他顶上,销售科的事,就别让他参与了。”
“好的,赵总。”王科长听明白了赵丁旺的意思,要么是要通过闲置的办法,逼赵小禹自己辞职,省去下岗补偿的一笔费用;要么就是要重用他,要直接领导他。
总之的意思是,赵小禹虽然人在销售科,但不归销售科管。
“那就这样吧。”赵丁旺说完,埋头看起了文件。
任怀亮、王科长和赵小禹知趣地告辞离开。
刚走到门口,赵丁旺又说:“赵小禹,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