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匪夷所思了,如果这个柳勇智就是姥爷的话,那么一直跟姥姥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又是谁?
如果只是同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甚至连出生年份都相同。
一路的颠簸,加上受到这样的冲击,赵筱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向后跌出两步,差点跌倒,幸好陈慧及时扶住了她。
陈慧担心地望着这个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她还从没有见她这样失态过。
陈慧知道她所谓的“宝贝”,绝不是物质层面的,以为她只是贪玩,便陪她跋山涉水,现在看来,这块古旧的纪念碑,应该和她有点关系。
“我没事。”赵筱雨强努出一丝笑容,又靠近那块石碑,弯下腰,继续看上面的文字。
逐行逐字地看到结尾,数了数,正好31人,不放心,又让陈慧数了一遍,也是31人。
两人又绕到前面,细读那篇碑文。
“一九四零年冬,黄水失陷。
“我军某部趁敌不稳之际,火速抢夺,敌援即至,我军派遣三十二人小分队,于风哨口阻击,鏖战一夜,退敌数十次,歼敌三百余人。
“敌疑我军势众,未敢轻举,黎明时退去,风哨口终未失守,黄水失而复得。
“可惜三十一名战士壮烈牺牲。
“念今日之幸福,感往日之艰辛,特立此碑以纪念。
“山河不老,英魂永存!”
赵筱雨觉得奇怪,上面明明写着“三十二人”,下面怎么变成了“三十一名战士”,不是自相矛盾吗?
略一思忖,便即明白,还有一个人没有牺牲。
赵天尧昨晚说过,那场战役,唯一活下来的就是他。
那么,姥爷呢?
难道他真的是逃兵吗?
赵筱雨的胸口,似被一记重拳击中,几欲窒息,她的耳畔响起了姥姥常骂姥爷的话:“你这个逃兵……”
不会的,坚决不会!
姥爷怎么会是逃兵呢?
崇尚英雄的少女,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的事实。
对,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呢,他还是那场战役的副指挥,赵天尧也说过,姥爷是为了救他,才被流弹炸死的。
不对不对,全乱了,碑上刻着的这个“柳勇智”,也许是赵天尧口中的“柳三”,但不可能是姥爷,姥爷在她七岁时才去世的,可是姥爷的小名也叫柳三啊!
大名,小名,出生年份、身份全同,中间还有一个“淑兰”做为链接,如此巧合,比中大奖都难吧?
难道她的记忆混乱了吗?
啊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天尧、柳三,淑兰、姥爷、姥姥,到底是几个人啊?
好像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可是一细想,怎么又处处充满了矛盾呢?
就算当年战士们的尸体无法逐一辨认,合体下葬,但赵天尧和柳三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可能记错啊?
而且,碑上的31个人,只有柳勇智是副指挥,剩下的全部是普通战士,那么,主指挥应该就是赵天尧了,主指挥怎么会不记得副指挥呢?况且他还救了他一命。
两人在碑前默哀片刻,赵筱雨掏出一张纸巾,开始擦拭碑上的尘土,陈慧索性解下围巾,用矿泉水浇湿了当抹布用。
秋风起,苍茫的旷野上,断了根的沙蒿到处翻滚,谁还记得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谁还记得埋骨在此的31名战士的名字?
两人返回县城,天已大黑,在饭馆吃了点饭,赵筱雨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要在同学家住,就和陈慧一起去了赵小禹的住处。
她暂时不想让陈慧知道她太多,尤其不能让她知道,她是酒厂厂长的女儿,所以尽量少带她回家。
赵丁旺进行了两天的“微服私访”,颇有心得,赵小禹没骗他,饭馆里几乎没人喝黄水玉液。
他还和一些正在喝酒的人交流过,问他们喜欢喝黄水玉液吗?
得到的答案各式各样,有说没听过的,有说太贵的,有说酒难喝的,就是没有说好的。
赵丁旺在当厂长之前是酿酒师,他很清楚黄水玉液好不好喝,所以那些说不好喝的,主要还是嫌贵,但一个年轻小伙子否定了他的这个认为。
“那不是贵不贵的问题,那酒一看就不是正经酒,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立起来像灵牌,躺下来像骨灰盒,上面还镶着假钻,一看就是垃圾货,我是不敢喝,还怕中毒呢!”
“酒就应该有个酒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产生喝它的欲望,你看看那些好酒,哪有那么包的?你再看看那些品牌衣服,哪有那么复杂的?”
“酒和女人一样,得耐看才行,得越看越喜欢才行。身材翘的,脸蛋子漂亮的,就得露出来给人看。丑女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想勾引男人,就得穿的少一点,你把自己打扮得就像老佛爷似的,谁还有感觉?看着都瘆得慌!”
这个小伙子的话让赵丁旺异常不舒服,但也让他醍醐灌顶。
把酒和女人一比,他顿时就认可了赵小禹的看法,他们的包装确实存在着严重问题,费力不讨好,钱都花在了没用的地方。
夜深了,赵丁旺还在办公室里坐着,他的面前摆放着各种酒,高中低档都有,包括他们厂的黄水玉液。
还真是那么回事,这些酒当中,黄水玉液是最扎眼的,往好听了说,那是鹤立鸡群,标新立异;往难听了说,就是白马黑球,变样儿骨头,咋看咋别扭,咋看咋不像酒。
倒确实是竖看像灵牌,横看像骨灰盒,如果再贴张照片的话,那就不是像了,简直就是。
那个小伙子说的对,酒就应该有个酒的样子。
如果把这些酒比做女子的话,那么,茅台就如古典的大家闺秀,五粮液就如现代的时尚女郎,汾酒就如天生丽质的清纯少女,其他酒也各有千秋。
唯独自家的黄水玉液,像极了封建社会的老太太,不仅长得不讨喜,似乎还透着一股酸腐之气。
说它是老佛爷,那是抬举它了,那张扬的包装,其实一点也不高档,整体是硬纸板的,手感干涩,开合处还微微有些翘角,色彩搭配也很突兀。
看着它,就仿佛看着一个不会打扮的女人,不仅毫无美感,还有点想取笑她的冲动。
自家的孩子自己爱,再丑再矬也是自己的种,在此之前,赵丁旺从未觉得这包装有什么问题,也从未有人向他提出过包装的问题。
现在一仔细对比,才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包装,正是制约销售的最大障碍。
这个包装,是他在十年前,亲自指导设计师设计的。
也许那时,它在百花丛中最鲜艳,但在十年后的今天,它已经严重过时了。
这些年,他深陷其中不自知,全厂的人竟也集体丧失了审美品味,照此下去,酒厂关门大吉是早晚的事。
赵小禹啊,你是我的救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