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淮眼神紧盯着墨雎洲,试图在他淡定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只是不知是墨雎洲说的是真话还是伪装得太好,他竟然没发现有丝毫不对劲。
正在此时,房门被打开,墨临安换了一身衣服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墨雎洲,她高兴地扑过去:“二哥!没想到你来看我了。”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失,看着不远处说笑的兄妹二人,唐潇染走到槿淮身边,问他:“你和二殿下聊了什么?”
“没什么。”槿淮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一晃一晃地摇着扇子,“不过以我看人的目光,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这还用你说,我倒是想远离呢。”
槿淮目光落在墨雎洲身上,正好此时墨雎洲也抬眼往这边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眼,墨雎洲微微挑眉,随后两人都移开视线。
“既然安慰好了公主,我们也该回府了吧?”
槿淮问道。
唐潇染摇了摇头:“我答应了临安去郊外放纸鸢,你若是着急回府,我可以先派人送你回去。”
“算了,那我也去瞧你们放纸鸢吧,有段时间没见人放过纸鸢了,倒是有些怀念。”
唐潇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前两天栎溪和三一在你面前放纸鸢玩,被你训斥说他们太过幼稚了。”
槿淮咳嗽一声:“那时不想看,如今想看了。”
唐潇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倒是罕见地把槿淮看了几分慌乱:“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肯让栎溪他们放,原来你是想自己偷偷玩又玩不到,看到栎溪他们玩心生嫉妒了。”
闻言,槿淮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既有心思隐藏得好,没叫唐潇染发现的喜悦,却又因为唐潇染真的没发现而感到有些落空。
这两种感觉简直大相径庭,槿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既希望唐潇染能明白他这份心意,却又不希望她知道。
他呵呵一笑,掩饰好自己的心思。
墨临安跟墨雎洲走近,墨临安道:“唐姐姐,二哥也同我们一道前往呢。”
唐潇染诧异地看了墨雎洲一眼,道:“二殿下就不怕遭到刺杀?”
墨雎洲嘴角噙笑:“县主武艺高强,更何况还有槿淮先生同行,岂不比本王平日里更安全?”
闻言,唐潇染也只好点点头,正想安排他们男女分开坐马车,转念一想,来的路上槿淮和墨雎洲坐在一起就把一辆马车拆了,还是不叫他们坐一起好了。
“临安,你与二殿下同乘一辆马车吧。”
墨临安没有异议,墨雎洲却反对:“临安只会些花拳绣腿,若是去的路上遭遇刺客刺杀,只会连累临安,本王要与县主同乘一辆。”
还不等唐潇染说话,槿淮将扇子合上,挡在唐潇染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墨雎洲:“不好意思,二殿下,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传出去终究对县主的名声不好,还是我与县主同乘一辆吧。”
墨雎洲目光落在槿淮的扇子挡在唐潇染面前,此时正被唐潇染握在手里,心中有些不爽:“槿淮先生武艺高强,难道也需县主保护?本王的安危比起先生小孩过家家的脾气不知重要多少,希望先生不要无理取闹。”
“这怎么能叫无理取闹?殿下的安危固然重要,可也就保护这一时,若是殿下与县主同乘一辆马车的事情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那对县主而言是一辈子的声誉,殿下做人也不要太过自私了。”
墨临安迷茫地看着他们二人吵来吵去,最终挠挠脑袋:“为什么二哥和先生不能同乘一辆呢?”
“休想。”
“休想。”
槿淮和墨雎洲难得异口同声地拒绝,两人各自移开了眼,生怕再看对方一眼就脏了自己的眼睛。
唐潇染看着眼前这两人,只觉得十分头疼,于是道:“这样吧,去的路上我和槿淮先生一起,回来的路上与二殿下一起,如何?”
这个解决方案算是两者都照顾到了,墨雎洲也不再反驳,槿淮也只是傲娇地昂了昂下巴,对于先跟他乘坐马车这一点感到很满意。
从库房里挑了两只纸鸢,四人分别踏上了两辆马车。
四人全部坐稳后,车夫一甩马鞭,紧接着车身微微晃动,马车开始缓缓行驶向郊外。
见唐潇染在车上一直打量着手中的纸鸢,槿淮不屑地看了一眼,道:“有这么好看吗?回头我也亲手做一只,保证比这个漂亮十倍。”
“就你?”
唐潇染上下打量了槿淮一眼,眼神里满满的不信任:“若是说你武功,我还信你几个字,扎纸鸢这么精细的手工活你也能干?”
槿淮摸摸鼻子:“不会也是可以学的,自小我便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学这个肯定也没问题。”
唐潇染忽然想起墨临安说的话,问道:“听闻你当初声名显赫,陛下甚至还想请你进宫为他效力,你怎么退居山林了?”
槿淮一副你终于知道哥很牛的样子,脸上带着些小傲娇:“我是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钱财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按我的本事,为那些达官贵族算上一次命,给我的报酬便是我十年都不用愁的数额,所以当年皇帝拿官职和钱财来收买我为他做事,我不愿,他便威胁我说若我拒绝从此便再不会有一家达官贵爵找我算命,我平生最恨受人挟制,所以我隐退山林了,幸好我攒了些银子,养活我和栎溪不成问题,后来到了之前你们跌下山崖的地方,我又收了三一做我的第二个弟子。”
“那你又为何愿意回到京城?”
槿淮深深地看了唐潇染一眼,道:“实话与你说,当初算出你的命格与他人不同,我的确想让你告诉我重生的原理,净岐虽然只是一只白狐,可隐居的这些年里一直是它陪在我身边,对它的感情自然更深一些,若是经你证实重生一事确实可行,我也希望能让净岐活过来,所以你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相信的,后来跟着你回京城,也是想时刻盯着你,万一你露出破绽,那净岐就有活过来的希望,谁知道……”
槿淮说到后面,眼神渐渐幽怨起来。
唐潇染尴尬地摸摸鼻子,当初为了照顾槿淮的洁癖,把他放在了肃王府,偏偏那个时候事务多得很,把槿淮往肃王府一放就是放了快小半年……
说起来,好像真有些深闺怨妇等候夜不归宿的丈夫的意思。
“这不是把你接过来了吗,往事一笔勾销哈。”
唐潇染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槿淮冷笑着看她:“我若没记错,县主当初把我带回县主府还是因为要从我手里挖走栎溪和三一,却又不好意思让我一人留在肃王府,才一并把我接了回来,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捎带的,县主可真是薄情又花心啊。”
眼看槿淮言语间的步步紧逼,唐潇染咬死不肯承认:“胡说!当初是我事务繁忙,才没时间将你接回来,你看回来之后给你安排环境最优美的院子,下人也按你的要求少一些,保持安静,你有什么要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都给你银子随你支配了,已经在尽力弥补你了。好了,此事揭过,谁都不许再提。”
“我寄居在县主府上,自然县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听着槿淮的阴阳怪气,唐潇染呵呵一笑,哄道:“等回去后,给你做芋头蒸排骨,如何?”
槿淮斜睨唐潇染一眼,鼻子里哼出一个腔调,算是给唐潇染台阶下了。
唐潇染顿时喜笑颜开,毕竟槿淮难得有这么好哄的时候,没想到一道菜就轻松拿捏住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出了城门,直奔郊外。
墨临安在前方的马车车窗内探出头来,对后头马车上坐着的唐潇染喊道:“唐姐姐,我们就快到了,这个地方可隐蔽了,环境还很优美,只有我和几个哥哥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唐潇染闻言,也笑着探出头:“好,公主都夸这地方好,定然是好的。”
墨临安笑着又将脑袋缩回车厢内。
唐潇染拿起放在一旁的纸鸢,问槿淮:“先生可要一同放纸鸢?”
“小孩子才玩的玩具,在下可不屑于玩。”
看着槿淮傲娇的表情,唐潇染偷偷撇了撇嘴。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下,唐潇染刚钻出车厢,墨临安就已经拿着纸鸢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拉着唐潇染的手一路在青青草坪上飞奔。
山间的风总是清爽宜人,唐潇染看着在空中展翅飞着的纸鸢,心中难得松快了几分。
“这个地方是我最喜欢来的了,每次来看着这空旷的草地,清新的空气还有山间的树林,便觉得心旷神怡,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墨临安一边扯着纸鸢的线一边笑着跟唐潇染说。
风将两人的碎发都吹了出来,有几根粘在墨临安脸上,唐潇染细心地将碎发摘去,道:“那你以后可以常来。”
“希望齐国也有这样的好地方!”
墨临安冲着山间喊道,风将她的声音裹挟得很远,似乎将她的怒气也一并带走。
玩了半个时辰,墨临安跑不动了,直接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躺下:“快来一起躺呀唐姐姐。”
唐潇染也一并在她身边躺下。
看着天上慢慢流动的云,碧蓝的天色倒映在墨临安的瞳孔中,她感受着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带来身边青草的清香,她满足地闭上眼,轻声对唐潇染道:“其实我不恨我父皇,我知道他是一位好皇帝,只是人这一生有得必有失,成为了一个好皇帝,便无法成为一个好相公,好父皇。齐国若与大虞开战,遭殃的是百姓,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死在战场上,若我一人能换来这么多的生命,我亦是无怨的。”
唐潇染安抚地拉住墨临安的手:“别想太多了,凡事也不能光往坏的方面想,若是齐国太子当真心悦于你,那你嫁过去想必也是能相敬如宾,携手与共的。”
墨临安“嗯”了一声,又笑了起来:“两年以后的事,想这么久远做什么呢?左右我是要待嫁的公主了,此事已板上钉钉,绝无更改的可能,与其操心婚后的生活,不如在这两年玩个畅快。”
她说完又问起唐潇染:“我听说,四哥找你说话了。”
唐潇染看了墨临安一眼。
“哎呀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四哥在木桥上找你聊天,这么明显的地方就算我的侍女想装看不见都难,不过我已经警告过她们了,叫她们都把嘴巴闭牢,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的风声出去的。”
唐潇染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经过温萧晚一事我忽然明白,其实我与他并不是一路人,我们的想法不同,温萧晚被认回温家前,他认为温萧晚是一介孤女,不值得我为她这么做。世人常说肃王殿下保家卫国,爱护百姓,我无法否认,可他对百姓的感情,只是上位者对贫苦的人施舍的怜悯,他无法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在他眼中我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傻,但我也明白,自小锦衣玉食的人,没有真正的身处困境中,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见墨临安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唐潇染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也还小呢,也许你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道理,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用经历世间的疾苦,做一个快乐的公主过一生,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黄昏将至,四人准备起身回京城。
两辆马车不疾不徐地一前一后行驶着,唐潇染与墨雎洲坐在后头的马车上。
“二殿下应当是直接回宫了吧?”
墨雎洲摇头:“本王打算住在自己的府邸上,在宫里龟壳一样的苟活了这些年,也有些无趣了,看到县主这样活力四射,也想斗胆尝试一番。”
“那殿下还是别斗胆了。”
唐潇染直接道。
墨雎洲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放心,没人知道本王出宫住在府邸上是因为县主,就是出事了,也不会牵连到县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