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郑丽琬长长叹了声:“公子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反倒有些太老气。”
李斯文干笑两声,不是很想接这个话茬。
指着墨迹已经干透的白宣,笑着问道:“这篇《阿房宫赋》,在姑娘看来可还有什么...需要订正的地方?”
郑丽琬不由地瞪大美眸,手腕反转指向自己。
她虽负才女之名,但充其量也就有点文采,公子你这...是不是也太看得起她了?像这种传世经典也是她能指点的?
摇头轻笑道:“妾身不才,只觉得此篇太过震撼,一时也看不出哪里有疏漏。”
岂止是震撼,郑丽琬能确信,此篇一经传播,天下将再无人敢质疑李斯文的诗才。
而对她更重要的是,哪怕自己在这场宴席的举止,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放荡、不守妇道,也会被文人解释为‘少女怀春,情不自禁,情有可原’。
虽然举止上依旧会遭世人病诟,但比之前郑丽琬预想的‘荒唐’评价,已经好上太多。
就在李斯文挥毫泼墨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有了作品,并交给李泰代之吟唱。
可惜绝大多数的作品,都是味同嚼蜡的拙作,没有半点值得称赞的地方。
一连几十篇下来,甚至连一个,能看见褚彦甫脚后跟的都没有,看得李泰是抓耳挠腮,浑身刺痒。
但好在触底反弹,让饱受折磨的李泰终于看到了曙光。
比如王敬直的迎春贺岁诗:‘瑞雪飘飞映丰年,桃符新换庆盈天。东风送暖春潮至,盛世欢歌乐万千’。
还有萧锐有感大战将至,做出的请战诗:‘鼓角争鸣山河动,剑戟挥舞日月斜(xia)。 他日再逢太平世,请饮清溪月下茶。’
李泰不禁热泪盈眶,白胖的大脸上满是肃穆。
高声诵读一遍后便爱不释手,热情的与王敬直、萧锐进行充分的交流,说到兴处,双方举杯胜饮,宾主尽欢。
李泰顺手把那几十篇辣眼作品交给侍女,命其付之一炬。
其间,秦怀道同样诗兴大发,做出一首从军行,但不管是从立意,还是语言凝练程度上来讲,都远不如萧锐那首来的精湛、高远。
但只一句‘男儿何惧生死难,捐躯不过为开疆’所展现的赤诚忠心...
哪怕是贵为越王的李泰,在高声诵读一遍后,也不得不抱拳躬身,恭敬的道一声秦兄大义。
而被打断出风头,正在角落里受人排挤的褚彦甫,在听完这堆臭鱼烂虾的作品后,不由的心情大好,挺直腰杆傲视全场。
哪怕是王敬直和萧锐的作品,在他看来都略逊自己一筹。
秦怀道的那篇从军行就更不用说,只是借着他爹翼国公的忠肝义胆取了个巧,实际上看 不过尔尔。
一通附庸风雅后,放下最后一张白宣的李泰,便瞅见在座不少人,又开始推杯问盏,明显是要早点喝完早点撤,赶赴下一场宴席。
于是朗声笑道:“诸位兄弟先别急着走,大伙都有作品问世,可二郎这个大才,却始终一言不发,想来是胸有成竹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泰大步朝着首座走来,大笑而道:“二郎,让本王看看你写了什么大作?”
不等李斯文起身,李泰便随手拿过案几上的纸张,低头看去就是一口凉气,脸上笑容顿时凝滞。
沃日,李斯文这是写了个什么玩意出来...不是,你拿这种传世经典打他们一群小孩,是不是太过分啦?
翘首以盼,等待李斯文大作的萧锐,见李泰迟迟没动静,也快步走来准备瞧个究竟。
不出郑丽琬的预料,哪怕是萧锐在看到《阿房宫赋》后,也是接连倒退好几步,有些魂不守舍。
“萧兄,你这是...”王敬直紧随其后,托住萧锐的后背低声问道。
“呵呵...某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大的有点荒谬...”
萧锐扯了扯将僵硬的脸皮,有些慌张的给王敬直让开身位。
反正他是不敢再看下去了,生怕从今往后都忘不掉这个打击,更害怕自己十几年的骄傲毁于一旦,从此抬不起头。
李泰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回神,但神色明显有些呆滞,眼底满是震撼之色。
动作僵硬的转身,说道:“大伙别着急啊,本王...这就诵读。”
王敬直凑在旁边,随着李泰干哑的诵读声,细细浏览全篇,小声念道:
“六王毕,四海一...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随着李泰的声线缓缓而落,全场都是面容呆滞,神志不清。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武勋出身,但只要脑子还清醒,就能意识到这篇长赋的含金量。
在如今这个还处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大唐,出身显贵的武勋子弟,哪怕对诗词歌赋不甚精通,但至少,最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与文人的差别,也只在熟练程度。
而这篇《阿房宫赋》,哪怕他们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也能隐隐听懂文章想要表达的思想。
遗世独立于时间长河外,纵览上下千年王朝兴衰...
这首跨越近二百年,几乎出场即巅峰,必能横压大唐文人一世的长赋,此刻就如一道惊雷霹雳,在众人脑海中轰然作响,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相较于他们这些拿不出手的拙作,这首《阿房宫赋》,堪比降维打击。
良久之后,李泰从文章勾勒出的思想境界中脱离,脸色恍惚的说道:“二郎大才,真乃谪仙人是也!”
此话一出,诸多纨绔皆是以袖遮脸,呲牙咧嘴着,好像戴上了痛苦面具。
就《阿房宫赋》的这种格局、这种气魄,你竟然告诉他,是出自一纨绔之手...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首座上的李斯文——大哥,你这一手打击,玩的是不是太大了,他们这种小身板承受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