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荆南之地,有一个名叫俞一郎之人。此人不过是普通的市井小民罢了,整日都被生活琐事所缠绕,为了维持生计而奔波忙碌不停,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琐碎不堪。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人,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慈悲与怜悯之情。
平日里,除了时常放生之外,他还极为节俭,从牙缝里省下每一分钱和每一丁点粮食,并将这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粮统统捐赠给当地的道观佛寺,以用作装塑神像佛像之需。
绍熙三年的五月,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一向善良的俞一郎竟然不幸染上了一场极其严重的恶疾。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病情不仅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愈发变得沉重起来,无论如何医治都始终难以痊愈。就这样,俞一郎只能无奈地躺在病床上,忍受着病痛日复一日的折磨。
在经历了漫长的卧床时光后,某天夜晚,俞一郎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中不禁长叹连连:“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一直心怀善念,为何偏偏让我染上如此可怕的重病啊!”
正当他暗自叹息之时,突然间,一阵阴森恐怖的恶风从窗外呼啸而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紧接着,就在俞一郎的病床前方,毫无征兆地凭空冒出了两个面目狰狞的鬼卒。
还没等俞一郎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两个鬼卒便如饿虎扑食一般,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床上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
被粗暴地拖出后,俞一郎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一片荒芜的郊外原野之中。举目望去,四周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根本不见道路的踪影。
被那两个鬼卒拖拽着在草丛间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前行。俞一郎的心早已被恐惧填满。尽管他拼命挣扎,然而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劳。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时,前方突然隐约出现了一道亮光。随着距离逐渐拉近,他看到一条宽阔的河流正横亘在面前。
河水犹如脱缰野马般汹涌澎湃、奔腾不息,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阵阵轰鸣之声。
更为令人诧异的是,在这条波涛滚滚的大河之上,竟然凌空架起了一座桥!
然而奇怪的是,桥下两边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毫不犹豫地踏入水中,艰难地踩着水流试图渡河而过,就好像完全看不到这座桥的存在似的。
被那两个鬼卒一路拖拉至桥边时,他们停了下来,并朝着俞一郎比划手势,示意他独自走上这座桥过河。
尽管心中充满疑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其他那些人放着如此明显的桥梁不走,偏要选择冒险涉水过河。但那两个鬼卒却不准他随着人群踩水,俞一郎鼓足勇气颤巍巍地踏上了桥。
俞一郎战战兢兢地踏上石桥,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然而,仅仅前行数步后,一股寒意便从脊梁骨上涌起,他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只见一个阴森恐怖的鬼差不知何时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鬼差的身后,如潮水般紧紧跟随着成千上万只形态各异的飞禽走兽。
它们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铺天盖地而来,填满了整个桥面,看上一眼都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那鬼使和飞禽走兽看到俞一郎之后,先是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分列于桥面两侧,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两行。像是在毕恭毕敬地恭候俞一郎这位“贵宾”的大驾光临。
面对如此诡异惊悚的一幕,俞一郎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地伫立在原地,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连挪动一丝一毫都难以做到。
俞一郎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缓缓向前迈进。
一步、两步……,当他艰难地穿过这群生物所组成的“夹道欢迎队伍”,奇怪的事又发生了——那些原本还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飞禽走兽,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俞一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一些,继续沿着道路缓缓向前走去。
没走多久,眼前的情景就让他再次停下了脚步。只见前方道路的两旁,密密麻麻地站立着许多僧人,粗略估计怕是有上千人之众!
这些僧人全都双手合十,面容严肃而庄重,口中低声念诵着佛号,那声音如同低沉的梵音回荡在空气中。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道路两侧,仿佛是特意在这里等待着俞一郎的到来一般。
看到这一幕,俞一郎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起来。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身后,却惊讶地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茫茫白雾。
无路可退。于是,俞一郎只好继续麻着胆子加快脚步,从这群僧人的中间快速穿行而过。
走完这段路程,俞一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还未等他完全放松下来,更惊人的景象便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视野——在他的正前方,一座高耸入云、雄伟壮丽的门楼巍然屹立!
门楼气势恢宏,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宛如天上宫阙。门楼下方,几名侍者恭敬地垂手而立,他们身姿挺拔,神情专注,看那模样显然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等到俞一郎走到门楼下,只见那侍者快步迎上前来,对着俞一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然后微微侧身抬手示意俞一郎跟着自己走。
见状,俞一郎也不敢怠慢,赶忙跟紧侍者的脚步。过了门楼,不远处便是一座雄伟的大殿。
大殿的门正开着,里面灯火通明。远远望去,殿门上方没有匾额,不知道是什么殿。但殿上却坐着十个身着华丽衮服的人,个个神情肃穆,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看着侍者领着自己往大殿里走,俞一郎就忍不住压低声音,“请问,这殿里都坐的是什么人啊?”
听到俞一郎的发问,那侍者没好气地白了俞一郎一眼,“大哥,你好生瞧瞧,这可是是地府十王。”
说完之后,那侍者似乎还觉得不够,“还有那边,你看到没有?那两位就是文武判官老爷。”
听完侍者这番话语,俞一郎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响,整个人瞬间呆住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我竟然来到了地府?这怎么可能……”俞一郎一脸的惊慌。两只脚也开始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然而,这时候,那个侍者却不管俞一郎的反应了,伸出手拽着他往大殿里走。经过大殿的门槛时,俞一郎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上。
等到俞一郎战战兢兢的被侍者拉进大殿。俞一郎早已是一脸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衫。
尤其是走路的时候,两条腿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脑袋也低得不能再低,几乎快要缩进裤裆里面去了。
引领俞一郎入殿的侍者恭敬地朝着殿上的十位王者拱手行礼,朗声道:“启禀各位大王,俞一郎已带到!”说罢,便退了出去。
瞧着俞一郎惶恐不已的样子,坐在中间的一位王者微微皱起眉头,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堂下所跪之人究竟是谁?”
站在大殿左侧的判官连忙向前一步,躬身回应道:“回大王,此人名为俞一郎,乃是荆南人士。”
得到判官的答复后,中间的那位王者将视线重新移回到俞一郎身上,沉声道:“你可是荆南俞一郎?”
俞一郎闻声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应道:“小……小人正是俞一郎。”话刚说完,他像是生怕引起什么不满似的,又赶忙把头深深地低垂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直视上方的诸位大王以及两侧的文武判官们。
此时,只听其中一位王者高声说道:“速取业镜来,查看一下此人此生的所作所为。”
听到王者的话,殿右的那个判官飞速翻动起手中厚厚的簿册来。片刻之后,那判官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手持翻开的簿册,快步走了出来。
“启禀诸位大王,经过下官仔细查阅,这俞一郎阳寿未尽,尚有一纪之数。”
接着,判官稍稍抬起头来,继续说道:“而且,根据记录显示,此人生性善良,平日里乐善好施,常常放生赎救那些被困的生灵。因为受到他的恩惠而得以重新转世为人的,竟然多达三千余众!”
“此外,这俞一郎笃信道佛,一直坚持不懈地积攒钱粮用于供奉神灵。依下官之见,应当为此人增加两纪的寿命,如此方才能够彰显出轮回之道的。”
说完这番话后,那判官再次深深一躬,然后双手将手中的簿册高高举过头顶,呈献给了刚才问话的那位王者。
那位王者微微颔首,伸手接过了判官递过来的簿册。翻了几页,随后便将簿册递给了坐在自己身旁左右的其他几位王者传阅。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之中,众人皆默默地等待着这些王者们做出最终的决定。
等到簿册再次被送到自己手中时,那名王者又扫一道册子里的记录。然后抬起头来左右环顾四周,仿佛是在征求其他诸王对于此事的看法。
而此时,坐在两侧的另外九位王者亦是纷纷点了点头,表示对判官之前提出的建议表示赞同。
见到众人都没有异议,这位王者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将手中的簿册重新递还给判官,并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去。
待判官依言归位后,那名王者清了清嗓子,“俞一郎此人,根据簿册所记,其本身寿元应为六十三岁,但如今尚有整整一纪(十二年)。既然我等决定为其增寿二纪,就应当速速将他送回阳间,切不可在此多做耽搁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两名青衣的童子走进殿内。他们来到俞一郎身前站定,先是恭敬地向在座的各位王者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引领着俞一郎朝大殿之外走去。
随着距离大殿门口越来越近,俞一郎原本紧绷的心弦也逐渐放松下来。自己确实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地府,并且还得到了地府诸位以及判官老爷的认可与恩赐。
然而,那两名身着青衣的童子并未引领着俞一郎循原路折返,反倒是穿过大殿左侧的那道月牙形门户,踏入了一座园子之中。
他们一路前行,这座园子竟逐渐缩小,最终仅剩下一条铺满青草的小径以及若隐若现的院墙。待到行至一处残垣断壁之处时,好奇心作祟的俞一郎忍不住朝墙外窥视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那两个童子趁其不备,突然在他身后猛力一推。猝不及防之下,俞一郎一个狗啃泥般向前扑倒在地,狼狈不堪地摔出了园子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俞一郎惊恐万分,不由自主地发出“哇”的一声惊叫。
随着这声尖叫,俞一郎如同触电一般,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惊魂未定地望向窗外,只见此刻天际已然泛白,晨曦初露。
待俞一郎定下心神后,开始环顾四周并审视自身。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时竟然握着几道用朱砂描绘而成的神秘符文。
这些符文线条繁复,扭曲缠绕在一起,让人难以辨认其中含义。想来,或许这便是来自地府的判词吧。
凝视着手中的符文,俞一郎满心疑惑。他试着活动身子,惊喜地发觉曾经缠身的重病好似消失殆尽,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以后,俞一郎愈发积善行德。多年后,俞一郎寿终正寝,时年八十有七。据说他离世时,天空有异象,仿若祥瑞降临。人们都说,他一生行善,即便到了地府也必受敬重,来世定也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