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溪不得不重视起现况:“李医生,若按照你所说,招人嫌的我先前定惹了不少麻烦吧,是什么支撑着你待我如常?”
李太清坐在先前的椅子上,微微蹙眉的他十指交叉抵在鼻前,他似乎在思考怎么答才能让宋无溪这个疑神疑鬼的病患安心。
李太清轻轻深吸一口气后眉头舒张开来:“宋无溪,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我得对你负责。”
“你真有医德。那请问我是何时入院的?又是谁把我送进来的?”
“嗯,我想想,大概是在九年前,你哥把你送进来的。
有空闲的时候,你可以去疗养院的花园里散散步或者是多读读书。当然,如果你想跟我聊聊你所见所闻,可以找陈医生让他带你去我的办公室。”
“嗯。”
宋无溪望向窗外的一片大好光景,窗外的晨曦透过窗帘泻入,被裁剪得四四方方的暖光照在病床的一角与宋无溪肩上。室内光线柔和、舒适,让人感觉很温馨。
宋无溪眯眼看着暖光中无声无息轻轻飘荡的斑斑点点,那斑斑点点不是血肉模糊的蚊虫,而是真真切切于金灿灿暖光之中熠熠生辉的光斑。
宋无溪的眼疾如愿以偿的好了,他终于看不见那些魑魅魍魉了。
周围的是那么真切、平静,这里再寻常不过。
宋无溪静下心梳理起先前的一切经历,他不知道此时唤己生有没有效果,他其实在之前对无条件帮他的己生起疑过。六十四闭合局是易清风研究出来的,己生能在太岁庙破除易清风布置下的法阵说明他绝等闲之辈。
明明己生懂得许多术法,他却在常日里是一副胆怯的模样,在宋无溪落难时又出手相救,己生一定有事瞒着宋无溪。
宋无溪眸光晦暗不明:‘那幻觉是因何产生的?也许是我不在的时候,己生出事了,裴催毕竟是西天乐分支地区的主教,他定有这个实力去骗己生。
先前遇到的易清风与南天门定为裴催用幻术所制造,其目的不单单是想让我相信我是易清风、乾为天,他还想让我死于极道所谓死解成仙。
但是裴催这图什么?真的如传闻所言只是纯粹的图一乐吗?还是因为我是师父口中“去其形而存其质,去其虚而存其实”的‘天爻’。
一切似乎都圆上了。
要是能回去,我得找己生问个明白,即使他打得半真半假,有了答复后我心里也会踏实一点。西天乐真是把我与极道这潭水越搅越混浊了。
我至今为止仍然对天爻为何物着不清不楚’。
宋无溪仍然对之前的事情心有余悸,他打算先顺着对方。
被松绑的宋无溪在走廊里溜达,他把南天疗养院的建筑结构大致看了一遍。宋无溪所在的住院区距离南天疗养院的大门得过两道紧锁的铁门。
四处都是护士,要想逃出去并不简单。
在这里,有一种无形的“神经旋涡”,它可以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宋无溪发现这里的病人与病人之间的精神状态大相径庭,有些病人需要护士无时无刻的监督,以此防止他们做伤人伤己的事情。
他们病人看上去很痛苦,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忧虑,他们的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是神志受损的缘故。
神色如常的病人只有极少数,大部分的病人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呆滞,蜷缩在病床上傻笑流口水的病人数不胜数。
旁边有一位吃着苹果的病人见到四处闲逛的宋无溪,那注意被吸引的病人被嘴里咀嚼的苹果呛到重重咳嗽起来。他握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面露惊奇的他像是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人。
那病人在又胡乱啃几口苹果后随手将苹果丢进一旁,他开始蹑手蹑脚的跟在宋无溪身后。
敏感的宋无溪很快察觉到后面跟着个人,走过拐角处时。宋无溪见四周没了护士,他立刻擒拿住跟在他后头的人。
宋无溪拽着来者的衣领将对方抵在墙角,低声质问起来:“你是谁?为何偷摸着跟在我身后?是不是李太清派你来监视我的?”
来者连忙摆手解释,他用余光察言观色:“不、不不,无溪哥,我哪有偷摸跟在你身后啊。我这不是见你难得清醒嘛,你这又是不认识我了?”说着说着他就皱着眉头,嘟着嘴抱怨起来:
“啧啧,我都劝过李太清那家伙别瞎整什么电疗,他偏偏说这是为你好的治疗。啧,洋人的那些东西对在咱们有没有效可说不定。
哦、对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皇甫火旺,我们俩之前可是南天疗养院里最铁的哥们,你跟之前一样叫我火子就行。”
宋无溪松开抓住皇甫火旺的手,转而开始一连串发问:“火子?你犯啥事进来的?咱俩认识多久了?我跟李太清关系如何?这里是哪个城市?这里有清风观吗?我身上的另外一个可是叫易清风?他是因我的癔症而生的吗?”
皇甫火旺起初听见宋无溪唤自己只是轻轻点头,之后他被宋无溪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嗯?虽然这里跟监狱并无差异,但是进来这里的条件是被卫生员判定不正常。
我俩是前年新年时认识的,那时,我刚来这里,身为老病友的你时常关照我这个新来的。
呃,关于你跟李太清的关系,讲起来可能有些复杂。
因为李太清先前说过是为了一个很重要姓宋的故人才当心理学家的。
如你所见,他对你比其他人还要挺上心,我觉得你们之前一定是老朋友。”
宋无溪嘴唇紧闭,额头慢慢地低垂下来,一直到了眉梢,他的内心纠结如乱麻:‘嘶,要是李太清真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为何我从来没遇见他过。’
皇甫火旺看见神色复杂的宋无溪欲言又止,他不厚道的笑了几声:
“慢慢会想起来的,虽然我一直觉得李太清不靠谱。
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粤州,清风观是在河南、湖广那边的,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人放一把火烧毁了。
至于易清风这个名字嘛......我之前听你提到过,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听名字好像与你时常念叨着的清风观有关系。”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你说话的方式还是这么复古。”皇甫火旺听到这儿,噗哧一声笑了,就如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漾着欢快的波纹,他将手搭在宋无溪肩膀上:
“马上就到饭点了,咱们先去排队吧。饭后,我带你重新熟悉一下南天疗养院与大伙儿。”
宋无溪就着在陌生的不乱吃东西的想法婉拒下来:“我现在还不饿。火子,你先去食堂吧...”
宋无溪话说到一半,李太清从一旁走来:“志同道合的二人又聊上了?”
皇甫火旺视若无睹的绕开李太清走向食堂。
李太清向宋无溪发出邀请:“走吧,你别又绝食,上回都饿出毛病了,这回咱们一同去食堂,我得监督你。”
“哦。”
宋无溪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迟疑,他的步伐也显得沉重而缓慢,显然对于眼前的事情他十分不情愿。
李太清作为心理学家自然知道宋无溪此时此刻的抗拒就是展示给他看的。
还好,李太清自顾自走在前头看不到宋无溪的一脸的阴沉,看不到就说明宋无溪没有抗拒。
食堂内空气混浊,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和各种食材的味道。
围着围裙的东方明月用木勺将饭菜盛入前头病患端着的碗中。
宋无溪、李太清一进门就听见皇甫火旺与东方明月在争辩。
皇甫火旺表情夸张,他的双手不断学着东方明月那样比划着:“我的天,你的手抖得个跟癫痫似的,张院长怎么不把你也起来?”
不屑一顾的东方明月用木勺敲了敲饭桶,讪笑道:“嘴是用来吃饭的,而不是用来说些疯言疯语的。”
皇甫火旺懒得管东方明月,他直勾勾盯着饭桶:“啧,阴阳眼先生,你就不能再给一勺吗?我要告诉陈医生你虐待我,叫他告诉院长把你停职了。”
“陈医生只会觉得你被害妄想越来越严重了。
唉,我真的是生活过得太如意了,所以来南天疗养院来做志愿——服侍你们这群小祖宗。”
东方明月见皇甫火旺一脸迷惑,他轻咳几声后才象征性给皇甫火旺的碗里又添了几勺绿油油的白菜:
“咳咳,医生说了,多吃蔬菜才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我姥爷就很爱吃蔬菜。”
皇甫火旺将信将疑的接过碗:“你姥爷长命百岁了?”
“没,搁后山埋着呢。”
哑口无言的皇甫火旺受不了嬉皮笑脸的东方明月的不正经,他只得默默的端着碗坐在角落里生着闷气。不过,洒脱的他很快就将此事忘却,此时他全心全意的吃着饭。
但是没过多久,皇甫火旺的注意渐渐被与东方明月争执的女病人吸引。
那女病人盘着晚清的发,眉如柳叶澄碧,眼似秋水凝愁,粉面桃腮珠泪数点,玉颈皎洁纤月一弯,举手投足都是高傲。
“东方公公,这饭菜里可有毒?毕竟高贵妃待你不浅,心胸狭窄的她定会指示你陷害受陛下喜爱的本宫,后宫众嫔妃自然对本官心生妒忌,本宫都看在眼里。”
女病人身后跟着个扎着丫鬟头、看来很老实的病人,丫鬟也附和道:“莫要不识好歹,速速招来,娘娘会把你从反复执行的杖毙改成执行一次的杖毙。”
擅长怼人的东方明月第一次感到无力:“姐啊,要不您先尝两口品品?若是您担心有毒,见多识广的您可以用此法‘以毒攻毒’。
吃第一口是有毒。但是吃第二口,第二口的毒就能把第一口的毒给毒死了,所以就没毒了。”
“言好一个以毒攻毒,你倒是生了一副能说会道的嘴。”女病人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凝重,陷入片刻思考后的她招手示意丫鬟:“吉祥,赏。”
丫鬟闻言缓步上前往一脸期待的东方明月脸上直直扇了一巴掌。
“本宫不是傻子。”
东方明月愣愣的捂住脸。
皇甫火旺差点笑得把嘴里咀嚼的饭喷出来:“哈哈哈,阴阳眼变成太监了。”
皇甫火旺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名女病人在盯着他。
“这新来的宫女真没规没矩,成何体统?吉祥,罚。”
皇甫火旺见丫鬟有走来要扇自己嘴巴子的趋势,他连忙跑向陈逍遥那块寻求庇护:“啊!陈医生,有人要打我!”
陈逍遥望向皇甫火旺身后:“火旺,看来你的被害妄想症比先前严重了。”
皇甫火旺回头见女病人与丫鬟已经被戚幽煜带走,他只能手忙脚乱的解释起来。
因皇甫火旺滑稽而发笑的东方明月注意到宋无溪在看自己,他对上宋无溪的目光,嘴角依旧挂着笑。
宋无溪面露苦涩:‘嘶,怎么东方明月也在这,这里还真是人人都有。陈逍遥、东方明月、戚幽煜。在这里,他们对我的印象仅存于一个失心疯病人。
对比之前此次幻觉确实有明显的差异,这里面并没有天马行空的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