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提着袋子的手微微一紧,暗道情况不妙,这老婆子感情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就连十几年前的旧事都翻出来,想必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当初,她从山里捡到一个孩子,也就是那个听信假方丈谗言差点害死自己的张福生。
张嬷嬷把这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孙子一般,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爱。
可张福生打小就顽皮,动不动就欺负别人家的孩子,有一次他竟然将邻居家的小儿子腿给打断了,邻居要求她赔偿五百两。
张嬷嬷原本的营生就是替一些村妇接生催产之类的,赚取的银钱并不多。
为了赔钱给邻居,她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依然还差三百两。
邻居每天都来她家里叫嚣,说如果一个月内还不起钱,就要把张福生送去见官,让他蹲大狱。
张嬷嬷一听,顿时乱了方寸,她哪里舍得自己的宝贝孙子去吃牢狱之苦,这来之不易的孙子,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送进大牢。
为此,张嬷嬷夜以继日的接活,就为了早点还清债务,但眼瞅着一个月的期限将近,她还只是堪堪攒够了一百两。
就在邻居准备强行把张福生拉到衙门的时候,柳氏的丫鬟忽然就找上了门。
说是只要她在产妇生产的时候做点小动作,让产妇和孩子一尸两命,那五百两银子就是她的了。
柳氏的丫鬟见张嬷嬷遭了难,还贴心地将那三百两当作定金提前给了她。
那邻居见张嬷嬷有钱了,一把就从她的手里夺了过去。
邻居拿到钱自然就没有在闹事,但是张嬷嬷收了人家的钱,便不得不听从柳氏的安排。
就这样,宁音的母亲被柳氏伙同张嬷嬷给害死了,一尸两命。
后来,张嬷嬷日日夜夜都被噩梦缠身,直到去护国寺专门请了真的了缘大师替宁音的母亲和孩子超度亡魂之后,她的噩梦这才稍稍平息。
事情就这样被彻底掩埋在尘埃里,她本以为自己只要好好服侍太子妃娘娘,往后的日子会很好过。
毕竟太子妃不仅救过自己的命,还十分体恤下人,这么好的主子上哪里找去。
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提及此事,没想到这次一出来,就碰上了这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其实,张嬷嬷收下柳氏的钱后,就很后悔,这是杀人的勾当,而且杀的还是孕妇和孩子,是丧尽天良的事情,是要遭天谴的。
难怪,她自己的亲孙子都要想方设法将自己害死,大抵这就是报应吧。
张嬷嬷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眼眶里一片通红,她内心像是被刀刃生生剜掉一块肉那般,生疼得厉害。
一旁的柳氏见张嬷嬷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忍不住笑出了声,嘲讽道:“怎么,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攀上了宫里的娘娘,就牛气冲天了呢。”
柳氏阴阳怪气地轻哼,手里把玩着玉镯,她虽然破落,但依旧不想被一个老婆子给比下去。
“柳氏,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嬷嬷有些不耐烦,可到底不敢大声呵斥,毕竟自己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心虚得很。
“呵呵,行,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不藏着掖着,你如今在宫里当差对吧?”
“是又如何?”
张嬷嬷探出头去打量马车那边的情况,然后又重新回到果脯铺子,她出来这么久,如果就买了点糕点,断然说不过去。
柳氏紧随其后,得意地说:“很简单,你既然在宫里当差,那就替我再杀一个人!”
张嬷嬷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柳氏这是疯了吗,真把自己当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了。
她冷笑出声,付完钱,直接就欲离开。
“等等,我还没有告诉过你,你之前杀的妇人就是当今太子妃的母亲,你亲手杀死太子妃的母亲,还有她的妹妹,你说,我要是将这事情捅到衙门,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柳氏的手死死抓着张嬷嬷不放,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像是一条冷血无情的毒蛇,让人有些心惊胆寒。
她笃定张嬷嬷不敢不同意自己的要求,毕竟她如今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谁会愿意舍下这荣华,亲手将自己送上断头台。
而且,当初下药和做手脚的都是张嬷嬷一人所为,边上的小丫鬟都看在眼里,她就是百口也难辩。
见张嬷嬷在思忖,柳氏还不忘提醒一句,“别忘了,当初你收下我的钱,还签下一张罪状,亲口揽下所有罪责,就是为了给你那个好孙子谋一条出路。”
“我也的确是尽到了义务,将其送到私塾念了几年书,让他看上去像个体面的读书人,若不然,他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
柳氏越说越起劲,殊不知,张嬷嬷听到自己那个杀千刀的孙子就来气。
微微颤抖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再也没有了辩驳的力气。
她的确是签下过一张包揽罪名的文书,为的就是替张福生谋一条出路。
如今,这罪状就像是一根粗壮的麻绳扼在自己的脖颈,只要柳氏一不高兴,便可以随时要了自己的命。
最令她窒息的是,原来当初自己杀害的竟然是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太子妃娘娘。
这是张嬷嬷最无法接受的,如今她回想起那名妇人的样貌,倒真是和宁音有五六分的相像。
她呆呆地矗立在原地,目光空洞,脸上带着绝望,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想要抗拒,却又无能为力,她舍不下这荣华,更不愿意上断头台,可她更不愿意再去害人。
她亲手杀了恩人的母亲,如今还要继续对恩人下手吗,她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