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早早派了几个机灵、擅隐匿的手下,伪装成市井闲人,守在酒肆四周探听情况。
不过须臾,消息就像一记闷雷,直直砸到了他跟前。
“此话当真?”王富贵嚯地站直身子,瞪大双眼,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隐隐透着慌乱与不敢置信。
报信人累得气喘吁吁,脑袋埋得低低的,战战兢兢道:“千真万确啊,小的亲眼看见报喜的官差就乌泱泱到了酒肆,红榜张贴出来,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热闹得不行!”
王富贵仿若被重锤击中天灵盖,身子晃了几晃,只觉双腿发软,膝盖一弯,险些狼狈地摔倒在地。
完犊子了!
他心里暗叫一声,冷汗簌簌而下,瞬间打湿了衣衫。
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疯狂打转——之前自己不知死活,狠狠得罪了赵云川,眼瞅着人家仕途顺遂,就要起势了,又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气、放过自己?
悔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是真打死都想不到,区区一个开酒肆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能一朝考中解元!
万一这赵云川是个记仇的,往后的日子,怕是再难有安宁了。
“管事,那……那咱们还往他的酒里投耗子药吗?”说话的小厮缩着脖子,满脸畏怯,手里紧紧攥着药包,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偷瞄管事的眼神满是犹疑与不安。
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瞬间瞪大了眼睛,抬手狠狠戳向小厮的脑门,怒骂道:“投个屁,你敢吗?也不掂量掂量,举人老爷是你能招惹的?”
那手下被骂得满脸涨红,讪讪地摇了摇头,脚尖不安地搓着地面,嗫嚅道:“我不敢,现今他可是举人了,是未来的官老爷,咱普通百姓哪得罪得起哟。”
“知道还问?问个屁!”
管事余怒未消,双手叉腰,胸脯剧烈起伏,恶狠狠地剜了小厮一眼,“往后长点脑子,要是真闯出大祸,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滚滚滚,别在这儿杵着!”
小厮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跑远了。
王富贵额头上冷汗密布,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平复住翻涌的心绪。
深吸一口气后,他缓缓抬脚,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往楼上走去,心中暗自斟酌着话术,要把这棘手消息禀报给赖东家。
踏入房门,屋内熏香袅袅,赖东家慵懒地靠在雕花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玉扳指,抬眸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王富贵硬着头皮,将事情一五一十道出。
谁知,赖东家先是一愣,仿若听到了个荒诞至极的笑话,须臾,嘴角上扬,嗤笑一声划破寂静:“无能就无能,你还给自己找这么离谱的借口?哈哈哈哈……”
那笑声肆意又刺耳,回荡在屋内。
王富贵“扑通”一声跪地,额头触地,急切又笃定地辩解:“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街边百姓都瞧得真切,报喜官差都上门了,绝不敢欺瞒东家!”
赖东家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霍地坐直身子,把玉扳指重重拍在桌上,怒目而视:“就他能考上解元?你以为解元是街上的大白菜吗?到处都是!别是你办事不力,拿这鬼话来搪塞我!”
王富贵额上青筋微微凸起,脸上的神情因急切与笃定交织而显得有些狰狞。
他猛地扬起手臂,高高举起三根手指,那手指在空中颤抖着,关节泛白,随后他声嘶力竭地赌咒发誓:“东家,若我刚刚所说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四下噤声,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这般毒誓,但凡有些敬畏之心的人绝不敢轻易出口,可王富贵全然顾不上了,眼下局势紧迫,他深知唯有此举,才能换来东家片刻的信任。
况且事实确凿无疑,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心中无愧,自然不惧这要命的誓言。
赖东家原本满是狐疑与不屑的脸色,微微有了松动,他眯起眼,细细打量王富贵,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破绽,然而看到的只有王富贵满眼的真诚与决绝。
沉默良久,他缓缓放下手中把玩的玉摆件,轻哼一声:“哼,算你有胆,暂且信你这回。”
王富贵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这才松懈些许,可双腿仍止不住发软,他强撑着没瘫倒在地,低声道:“多谢东家信任。只是如今赵云川成了举人,往后咱们的处境……”
他欲言又止,目光中满是忧虑。
赖东家脸色瞬间阴沉如墨,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茶盏都晃了几晃:“哼,一个小小酒肆老板,居然能考中解元,着实可恶!”
骂归骂,赖东家也非鲁莽之人,很快冷静下来,手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思忖片刻后说道:“不过是个刚中举的愣头青,虽说势头正盛,但官场复杂,这解元能不能顺顺当当当官还两说。”
王富贵听出东家话里有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附和:“东家所言极是,他眼下根基不稳,咱们尚有转圜余地。要不我即刻备上厚礼,以赔罪之名探探他口风,说些好话,把之前的过节一笔勾销?”
赖东家微微颔首,眼里却仍透着狠厉:“光赔罪可不够,送礼也得讲究门道,不能失了本东家的体面。
另外,去查查这赵云川平日里都跟哪些人走动,家中几口人、有啥喜好,摸得越清楚越好。
往后行事,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稍有差池,哼,刚刚那毒誓,可就应验了!”
王富贵脊背一凉,连忙点头应下,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刚迈出房门,他抬手抹了把额头冷汗,暗暗叫苦,这往后周旋在赵云川与赖东家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可当下为求自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