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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管事赵煜来禀,大理寺卿王大人前来拜访,指明要见沐瑶。

李太傅眼神闪烁了几下,又捋了把胡须:“请他去中堂,上御龙井。”转而笑着对沐瑶说:“走,去看看。”

沐瑶暗自思忖,估摸着应和顾惠然有关。

王衍之今日一身绛紫色的官袍,身姿高大挺拔。他的眉眼自带冷意,皮肤像月光一样冷白,嘴角微微下压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拱手向李太傅行礼过后,别有深意地朝沐瑶看了一眼。沐瑶不自觉地向后挪了半步,总觉得面对这个男人,似乎有些避讳。

“王大人,今日到访是淮扬侯的事儿有进展了吗?”李太傅抿了一口茶,声音不咸不淡地问道。

王衍之薄唇微启:“太傅,下官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淮扬侯府的财产已经全部清点完毕,现银八百万两,五处庄子,三处商铺,八处别院,珠宝玉器字画摆玩三百六十件,各类药材六百斤。良驹五十匹,宝驹五匹,总计预估八千九百万两。”

李太傅轻咳一声,掸了下袍子,看向王衍之的眼神溢满了欣赏。

“辛苦王大人了。现在的意思是?”李太傅语气微微扬起。

王衍之立即接口道:“这也是下官今日特地来拜访太傅的原因。”

旋而看向沐瑶,瞳孔微沉:“沐贵女,按律,淮扬侯府被罚没的资产将作为赔偿全数判罚给此案中的受害者,也就是沐贵女你和许三公子,并由你全权接收。但是由于你和许三公子还未成婚,所以本官今日特地再次向沐贵女确认。”

沐瑶心里闷闷的,不似李太傅对这些赔偿颇为满意的样子。

硕大的淮扬侯府,清点出来的资产才八千九百万两,还不及她卖的一幅画多。再想想她与赵怀安随口谈笔生意也有六千万两,不禁有些失望。

她恹恹地点了点头:“王大人请讲。”

王衍之显然没料到沐瑶会是这个表情,眼底不易察觉地划过一丝不解。

“按律,此类案件的赔偿判罚皆归受害儿郎的妻主所有。但沐贵女尚未和许三公子成婚。听闻你二人婚期已定,特来确认是否会生变化?

说道这里王衍之一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旋而继续说道:“比如是否会有延期或者其他类似情况发生?若确认无疑,今日便可将这些赔偿如数移交到沐贵女手中。若是?”

沐瑶眼神微微眯起,一脸不爽地盯着王衍之:“若是什么?”

王衍之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若是沐贵女之后未与许三公子成婚,这些赔偿就不能再由沐贵女接手了,而且会有做伪证的嫌疑,此案恐将重审重罚。沐贵女,请你想清楚了再回复本官!”

沐瑶怒火中烧,听听这口气!非人哉!

多少天了!这男人就跑来告诉她只清点出了八千九百万两!离她心中的数额差了十万八千里。上回在“水云间”也是他信誓旦旦地让她放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爽快报出自己要的数字!现在又再次质疑她与许倾城的婚事。她好像没有得罪过王衍之吧?还是说他纯粹地对自己有恶意?

再加上昨个儿自己被许倾城欺负惨了,胸口火苗蹭蹭几下就窜了出来。她觉得王衍之专业素养不够,自己有必要给他上一课。她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讥讽道:“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王衍之神色一滞,手中端着的茶盏默默放回了一旁的茶桌。

“我与许倾城的婚事代表着长公主,许丞相和我爹李太傅的颜面。怎可轻易延期甚至取消?王大人反复质疑我和许大哥的亲事,这与打脸丞相府和太傅府有何差别?再说了,倘若本贵女真的与许倾城的婚事发生了变故,淮扬侯府和顾惠然难道不应该罪加一等吗?若不是顾惠然做了恶影响到了本贵女与许倾城的关系,生了间隙,又怎会取消婚事?这和做伪证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沐瑶喝上一口“御龙井”缓了几口气。

李太傅此时已经绷直了脊梁骨,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家闺女。他好像是第一见到瑶瑶发脾气,瞬间对一旁的王衍之不满起来。

王衍之从来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更何况还是位女子。只见他面色紧绷,眸色复杂,情绪难得一见地起了波澜。

沐瑶放下杯盏继续说道:“淮扬侯府,八百年的高门望族,才区区八千九百万两的底蕴?淮扬侯府占地四十亩,王大人清算的时候是不是把这块给漏了?”

李太傅一听闺女想要淮扬侯府的地皮,大惊失色,那和刨了人家祖坟有何区别?瑶瑶这是要让整个淮扬侯府睡大街啊。虽说八千九百万两数额听上去是有些猫腻,但是一个侯府能拿出来这么多资产作为赔偿也是闻所未闻了。他倒是觉得这个数额可以,不输。

王衍之这几日日以继夜地为这个案子奔波劳累,不知顶了多少压力。这个赔偿数额不要说在大允,就是在云启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毕竟淮扬侯府根基牢固又有皇家背景。而沐瑶一介平民,入太傅府也是最近的事儿。能有这样体面的赔偿,王衍之不理解为何沐瑶仍不知足?至于她与许倾城的婚事,在这点上也许是他是失策了,他只是想亲口听她确认三个月后的婚期,没想到起了歧义。他突然觉得有些憋屈,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冷。

“没想到今日还能得见沐贵女如此冷艳的一面,本官受教了。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沐贵女好自为之。”

沐瑶心中冷哼,这年头好脾气久了,稍微有点情绪,别人就会觉得自己变了。

判罚流放的圣旨都下来了,顾惠然至今仍在府里养病。倘若她一日疯病未愈,莫不是要在淮扬侯府里好吃好喝地躲一辈子?

在人之上,把别人当人。

在人之下,把自己当人。

顾惠然必须流放。她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若上头不动手。。。想到这里,她脑中闪过“噬脑丸”的方子。

“王大人!”沐瑶一字一顿地说道。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与这些赔偿相比起来,我更想看到顾惠然被流放。王大人仍欠我和许倾城一个公道。”

王衍之脸色铁青。他今日在沐瑶这里处处碰壁,却又偏偏无法反驳。

这几日,他日日进宫在殿前给皇上施压。顾皇后此回是吃了秤砣心了要干政。何皇贵妃一派欲趁此机会削弱顾皇后的势力,处处煽风点火。长公主和许丞相也在积极给庆元帝施压。现在殿前暗潮汹涌,后宫明争暗斗。庆元帝对顾皇后深情厚谊,对长公主手足情深,一直想寻求一个折中的法子各退一步。

是,他的确还未彻底还她和许倾城公道,但是沐瑶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当权者制定律法,它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作茧自缚。

他心中有话,面上无言。在一片窒息的气氛下,王衍之离开了太傅府。

李太傅叹了一口气,将沐瑶拉至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瑶瑶啊,爹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更知道你要什么。但是今日之事我不得不为王衍之说一句,他是真的尽力了。有些事儿爹没和你说,这些爹,长公主,许丞相自会处理,我们只想你和倾城好好的,把亲事给顺顺利利地办了。”

沐瑶今日在王衍之面前说了许多重话,现在心境平和些了,回想起来有一些后悔。他的确是在帮自己,也许就像爹说的,他尽力了。

沐瑶有些迷茫,仿佛置身迷宫之中,有无数的路障怎么走也走不出来。也许她还是不够了解这片异世,拿自己浅薄的认知去衡量未知。

“爹,为什么圣旨都下来了,顾惠然仍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许大哥受的伤害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做不到。难道长公主,许丞相这么多人都扳不倒一个淮扬侯府?皇上就这么向着顾皇后?”

李太傅神情微僵,傻孩子,皇上就是心中顾及她的想法,顾惠然才能留在淮扬侯府。

但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瑶瑶啊,说句不敬的话,若你和倾城与皇上和皇后换位思考,你觉得倾城会不会顾及你的感受,看在你的情面上给顾惠然留一线生机?”

沐瑶有一瞬间的怔愣,无言以对。

李太傅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起来,面上露出了少有的肃色,语重心长地说道:“瑶瑶,爹今日和你多说几句。皇权至上,这个至上指的是最崇高的权利,而拥有这种权利的人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恰好,顾皇后拥有了这位有着至高权力的男子。”

“所以瑶瑶,爹想说,倾城是很好,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他却不是最强的那个。爹相信你会明白的。”

李太傅的一番话让沐瑶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和认知产生了怀疑。她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玲珑阁,什么事情也不想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精神。

反观赫连家,此时此刻“听雪阁”内一片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赫连晴的二叔赫连居正和二婶沈知雪正眉飞色舞地听她娓娓道来今日春日宴的发生的事情。

他们满脑子全是自己儿子对一位叫沐瑶的贵女有意,英雄救美般地将她从水中救起,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进了船舱的情景。

赫连晴将沐瑶描绘成了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在沈知雪听来,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的芙蓉面。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好似燃烧着每一根兴奋神经,双手交叉紧握,眼中溢满了期待的目光:“允儿,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我和你爹现在就去提亲!”

赫连允不满地瞪了眼赫连晴,转而无奈地看向沈知雪说道:“娘,别听呦呦瞎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沈知雪一听,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你都救了她抱了她,怎么能叫八字没一撇呢?”

她不和赫连允多说,转头对着赫连晴问道:“呦呦,沐贵女是哪家的贵女?你说!”

赫连居正在一旁给沈知雪倒了杯茶,让她缓一缓,喝两口慢慢问。

赫连晴瞄了一眼赫连允的脸色,轻了轻喉咙:“二婶,瑶瑶是李太傅家的贵女,是李太傅刚收的义女。”

义女?

沈知雪微愣:“那她本家是哪里的?”

一听是李太傅,赫连居正目光微闪。他将茶盏递到了沈知雪手中,口气略带一丝责备打趣道:“李太傅端方忠良,威望远着。她的女儿和本家能差到哪去?” 他和李太傅不甚往来,看来得找机会走动走动。

赫连居正一本正经地问赫连允:“允儿,你和我们说说,自己怎么想的?也让我和你娘心里有个谱。”

赫连允端着手中的莲花盏,凝视着里面的琥珀色,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

赫连允抬眸慵懒道:“不急。”

沈知雪闻言满脸恨铁不成钢道:“是!你不急!我和你爹急!还有你爷爷急!”

她和赫连居正就这么一个孩子。熬到今日,儿子的病好了,年龄却成了她最大的心病。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为了赫连允的婚事,她是操碎了心。

赫连居正倒是琢磨出了赫连允话里的意思。看着爱妻一如既往的迷糊劲儿,不禁叹了口气。

“行吧,我和你娘都知道了。你自己多加把握,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和你娘出面的,尽管开口。”说完,赫连居正悠闲地品起了“天山雪”。上回与工部尚书陈延己对弈,连赢三盘,陈尚书输了二两天山雪给他,他到现在还得瑟着。

这时一旁的赫连晴欲言又止,拧着秀眉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叔,二婶,还有件事儿我得提一下。”

赫连居正和沈知雪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呦呦,你说。”

她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三个月后瑶瑶就要嫁给许倾城了,就是许丞相家的三公子。”

这么一提,赫连居正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沈知雪脸都绿了:“什么!她要嫁人了?”

她连忙转向赫连允:“允儿,你找了个有夫郎的贵女当妻主?你想干什么?当夫侍吗?”

沈知雪急得涨红了脸,赫连居正急坏了,连忙抚着她的秀背为她顺气。

赫连晴在一旁想插嘴来着,却又不敢。她其实想说当瑶瑶的夫侍没什么不好,多少人还求不来呢。

再看赫连允,他一脸风轻云淡:“不是还有三个月么。”

听到这话,赫连晴脑子嗡嗡作响,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哥:大哥这话什么意思?是要和许倾城抢瑶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