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垂下头,调转马头准备回去,前方却倏然有马车疾奔而来,擦车而过时水花飞溅,那辆马车不加停留入了宫门。
“那是…大理寺卿余府的马车。”
温周闻言,挑起车帘往宫门望了一眼。
不过半炷香不到,又接连有几辆马车冒着细雨疾奔入宫,赵峰衣衫被溅湿了大半。
“怎么回事?深夜半夜的,怎么都往宫里跑?”赵峰嘟囔一句,旋即怔住。
除却军情,国丧,叛乱,宫里可从不曾召那么些大臣深夜入宫。
“公子。”
温周放下车帘,神情冷凝,“去怀王府。”
……
雨势不大,却一直未停,宋薇醒来时,枕边已没了那人身影,且了无温度。
细雨淅淅沥沥声不绝于耳,屋中仅靠一盏烛火能勉强挥开沉暗。
“温周,温周。”宋薇一骨碌爬了起来,光脚踩在地上寻他,神情焦急。
“夫人,夫人。”宁叶听到声音,匆匆进屋,“夫人,公子有事出门一趟,一会儿就回,您别担心。”
“一会儿就回?”
宁叶点点头,“对,公子特意交代,一会儿就回。”
宋薇呆站了一会儿,才点头回到了床上。
还以为他骗了她,不辞而别。
“宁叶,你收拾几件我常穿的衣物,多带些银子,放在衣柜里,莫让他察觉。”
“夫人…要随公子一起?”宁叶吃惊问。
宋薇没有回答,往软枕上靠去,杏眸空洞无神的望着房梁。
“他今日之困境,皆因我而起,我应与他生死与共,便如此,亦不能偿还心中愧疚。”
宁叶听不懂什么意思,“夫人,感情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公子对您情深几许,不会忍心您跟着涉险的。”
宋薇苦笑了笑,你情我愿不假,可他,却是被她硬生生拉入旋涡的,而后,他之所为,亦都是为了护她。
“快去吧。”宋薇催促着。
正此时,院中倏然传来响动,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夹杂着丝丝雨声,宋薇立时下床朝外走去。
她刚走几步,房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男人宽阔挺拔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轮廓依旧很是俊美,只被玉冠高束的发丝,不时往下滴着水。
“你去哪了?怎么淋成这样,赵峰呢,怎连伞都不带。”
宋薇转身匆忙去拿长巾。
温周看着她背影,艰涩开口,“薇薇,宫中有变,我今晚…就得走了。”
宋薇顷刻僵住,脚步如绑了重石般,难以挪动。
“薇薇…”温周忍着心疼走向她,宋薇却转过身,倏然一笑。
“走就走嘛,那有什么。”
温周怔住,看着她的笑容,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就见她冲宁叶挥手,宁叶犹疑着偷觑他一眼,起身退了出去。
“薇薇。”
“我不拦你。”宋薇展颜一笑,“不是要走吗,还不快收拾衣物,一场秋雨一场寒,往后天愈发冷了,要多带些厚实衣物才行。”
温周看着她念念叨叨,边从衣柜里收拾衣物。
“让宁禾她们来就好。”温周轻声说。
宋薇一笑,“还是我来吧。”
“京中动荡,后日放榜,你还是在家中等消息,莫出门了。”
“好。”
“有什么事情,便去寻余修,我都交代他了。”
宋薇背着身,依旧称好。
“薇薇,”温周心中不安。
宋薇倏然回头看着他,眼圈蓄泪,“你就别絮絮叨叨了,我怕我待会儿反悔,就不让你去了。”
温周牵唇一笑,却总觉得今晚的宋薇颇为不同,“答应你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安心等我。”
宋薇笑着点头,心中却撕裂般泛疼。
明知那乃死局,若是不时刻陪着,她怎能放心让他走呢。
温周看着她收拾包袱的背影,墨眸倏然暗沉一瞬,“薇薇,关于华州,辰儿的事,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宋薇脊背僵了僵,旋即笑说,“我都忙忘了,你去华州,是一个人吗,怀王有没有派人保护你?”
温周,“华州有兵变之疑,京武卫受皇命平乱。”
“京武卫都去?”宋薇有些讶异。
温周,“嗯。”
“是…怀王计策?还是…”
“一半是。”亦有背后黑手推波助澜,引怀王趁机前去。
此行,便无疑是温安请君入瓮的圈套了,宋薇心知肚明,却并未言语,因为她已做好了生死与共的准备。
温周脸色却倏然沉暗无比,带着艰涩,“薇薇,依你性子,得知那乃温安计谋,定会阻止我前去的。”
宋薇系包袱的手一滞,脑中正思量着怎么敷衍,后脖颈却倏然一痛,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闭眼之际,她瞧见温周急步奔来,将她搂在怀里,柔声低语,“薇薇,你的命,是我们两个人的延续,你安好,我所为一切才有意义。”
“温…周、”宋薇张了张嘴,沉沉睡了过去。
温周轻手撩开她脸上发丝,拦腰将人抱去了床榻上。
看着女子昏睡容颜,温周由衷舍不得离开,便一遍遍抚着她脸颊,耳廓。
“生死攸关,我怎能让你涉险。”
屋中烛火猛烈闪烁了几下,赵峰声音在外响起,“公子,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温周淡应了一声,给宋薇盖上薄被,深深看了几许,才倏然起身,拿上包袱出门。
“公子,马匹都准备好了。”赵峰看了眼温周手中拎着的包袱,说道。
“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有些事,要同姚姑娘说。”
赵峰朝已经灭了烛火的西厢房看了一眼,接过包袱率先出门。
不知为何,今日一直淅淅沥沥的细雨,此时却突然大了起来,雨珠噼里啪啦坠落在院中,雨幕阴沉的有些可怖。
赵峰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蓑衣斗笠,雨水顺着斗笠往下淌。
一刻钟后,两匹骏马踏着雨水,于冷寂雨夜中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