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周滞在原地,看着那人儿背影,墨眸暗沉浮动,喉头艰涩发苦。
姚淑蓦地反应过来,后退几步拉开了同怀王距离,“薇薇怎么了,我去看看。”
“不用,她…应是累了,没什么大碍。”
姚淑怔了怔,“累了?”
怀王从背后戳了戳她后腰,笑的晦暗不明,“淑儿,我有些关于辰儿的事情,想与你单独聊聊。”
姚淑又是一呆,瞬间从怀王笑容中读懂了什么,仓惶垂头,却连脖子根都浮上了绯红。
“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她转身朝西厢房走去。
“哎,淑儿。”怀王快步跟上,却终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厢房门哐当一声合上。
他摸了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幽幽叹了口气。
“王爷可要留下用午饭,臣吩咐人准备。”温周适时递了个台阶。
怀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头,“还是不了吧,以后,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仿佛是说予姚淑,又像是说予温周,也是说予他自己。
大局不明,前路荆棘,生死攸关,还是…莫打扰的好。
温周点头,冲他拱了拱手,怀王怅然离开。
院中十分安静,温周负手而立于廊下,久久不曾动,那张刚毅面容晦暗幽沉,一半隐在柱后暗影里,更添冷凝孤寂。
“公子。”赵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微垂着头,遮住情绪。
“怕死吗?”温周倏然问。
“怕,怎么不怕,但…更怕公子有事。”赵峰抿着唇说。
温周偏头撇了他一眼,“心心念念的媳妇还没娶呢,就别跟着了,留在京城,护夫人周全,我方可无后顾之忧。”
“媳妇哪有公子重要。”赵峰咧了咧嘴,“公子,若论配合还是属下同公子最有默契,保护少夫人的事,有余公子,有王爷,用不上属下。”
“属下也想拼个军功,挣个官当当呢。”
温周沉默着,久久不曾说话。
赵峰咬了咬牙,噗通跪下,“公子,属下从生下来,命就是公子的,属下,生死皆随之!”
明亮的光线倏然被覆盖,周遭一切都暗了几分,温周抬眼看去,不知何时,头顶上方竟被乌云罩住,黑滚翻涌,有云雨欲来之兆。
“起来吧,去准备准备,两日后出发。”
赵峰紧绷的脸立时松快不少,“是。”
赵峰走了,温周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正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薇正坐在窗棂前掉水珠子,听着声响忙拿帕子擦了擦,垂下头不动。
温周立在桌案旁,看着女子背影,喉头滚了几滚,才沙哑出声,“薇薇,对不住。”
宋薇止住的泪水又倏然决堤,簌簌落下,想开口说什么,却哽咽的出不了声。
温周心疼的红了眼,薄唇紧抿了抿,大步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宋薇。
宋薇顺势将头贴在他腰腹,带着哭腔问,“你…什么时候…走?”
温周一下下抚着她发丝,指尖颤抖,笑着回她,“还要两日。”
“温周,我不想你去!”
“这么说,许会很自私,可我真的不想你去,怀王麾下没有别的可用之人了吗?为什么偏偏是你?”
华州,那无异于温安的地界,没有人,比温周与之更为敌忾。
但凡换一个人,都有可能活着从华州回来,唯独温周,九死一生都是高算了。
宋薇哭着站起身,牢牢抱住温周,“你不去行不行?”
温周长吸了口气,抑制住湿热不曾落下来,俊容上都是克制,“薇薇,时局使然,为了很多人的性命,也为了你我。”
宋薇很想说,旁人性命与他们何干,她只想要他活着。
可也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都是我的错。”她紧紧抱着温周,念叨着温周听不懂的话。
她后悔当初招惹温周,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更悔心有魔障,非报仇不可,将他一步步拖至今日境地。
“薇薇。”温周轻手将人推开,俯下身覆上她红唇,呢喃,“华州不远,你莫哭,我不安心。”
宋薇吸了吸鼻子,抬臂勾住了温周脖颈,覆唇回应着他的疼惜。
“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回来,你的命,是我们两个人的,为了我能活着,你一定要安然无恙。”
温周笑了笑,应了句好。
“后日放榜,我陪你一起去看。”
“好。”
正屋门外,无人把守,倒成全了二人的半日荒唐。
……
赵峰将一切收拾妥当,几番犹疑之后,敲响了耳房的门。
开门的是宁叶,这次瞧见赵峰,她什么都没说,只侧身让开了路,“厨房还煮了粥,我去看看。”
赵峰颔首,“多谢。”
待宁叶走后,耳房门被合上,赵峰才转头看向了屋中的宁禾。
宁禾仿佛是刚哭过,眼角眉梢还有些泛红,“你有什么事吗?”
赵峰点点头,“有一些,想与你聊聊。”
宁禾垂下头,没有接话。
“宁禾,对不住。”赵峰拱手,冲宁禾弯腰一礼。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禾慌乱起身。
赵峰自嘲笑笑,“早就答应了你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食言,是我混账,耽误了你,夫人说的没错,我…并非可托付之人。”
他笑着,说着“还请姑娘另觅良人。”
“出去。”宁禾紧攥着衣袖,第一次如此决绝。
赵峰垂下眼帘,遮住情绪,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这便算作我打扰姑娘的赔礼。”
他放置在桌案上,深深看了眼宁禾,转身走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宁禾才红着眼看向桌案,猛然跑过去将荷包重重掷于地上,“谁要你的赔礼,自作聪明。”
乌云罩日不多时,天空就飘起了细雨,雨珠不大,却连绵不绝,大有不停歇的架势。
温周从正屋出来,赵峰正垂着脑袋候在那,“公子。”
温周接过油伞打开,步入了黑沉雨幕中。
“国公爷方才被急召入宫,公子此时去,怕是很难见到人。”
油伞遮住了温周大半轮廓,有雨水从伞上不断滑落,“那是他的事,我总得尽了人子孝道。”
而结果,也正如赵峰所言那般,温周在宫门口等了两个时辰,都不曾等到那宽厚却略有些佝偻的身影。
“看来,我生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子,我们父子…”
“罢了。”温周勾起唇角,却苦涩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