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燕燕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她的舆车被抢,怕是这会儿还没人知道,等新的安排过来都不知要何时了,眼下有现成的,还这般豪华,不坐白不坐!
而她上了舆车的那刻,更是觉得自己神机妙算,原来那舆车不止宽敞,还有食案,上头放着好些诱人垂涎的点心!
灵游族四面环海,美味佳肴都与海鲜有关,却很少有如黎宫中这般精致的点心,姜燕燕如今对黎宫的唯一还过得去的印象,便是这些珍馐美味了。
故而眼下虽已酒足饭饱,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还时不时打个饱嗝,她的视线却似粘在了这些点心上,便连向赤夜央行礼的时候都没能挪开!
赤夜央侧目,不可思议道:“你难道还没吃饱么?”
姜燕燕往食案边挪近了些,嘟哝道:“方才离席得有些匆忙,那些点心都还没尝到呢……”
她舔舔唇,眼馋得紧,赤夜央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中充满了嫌弃,道:“吃吧吃吧!”
姜燕燕眸中一亮,双眼炯炯地看向赤夜央,连声道:“多谢小王君,小王君最好了!”
说完拿起一块莲花酥便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满足地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她将每一盘中的酥点都吃了一块,吃得旁若无人,赤夜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感,抬眼恰与赤夜央的眼神一撞,便见他突然移开了视线。
“咳……本君有话要说。”赤夜央扭过头,生硬地说道。
姜燕燕却浑然未觉什么,低下头仍吃得很欢,只听她吧唧吧唧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赤夜央的眉头正越皱越紧。
直到赤夜央终于忍不可忍“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食案上,姜燕燕被惊了一大跳,一口百合酥噎在喉咙里,一下子剧烈地咳了起来,酥渣都喷在了赤夜央的身上!
赤夜央倏地握紧了拳头,脸色铁青,姜燕燕吓得猛地捂住了嘴巴,但反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将肺给咳出来了。
在舆车旁跟着的浮梦和浮生都急坏了,都恨不能登上车来替她抚背顺气,但碍于赤夜央可怕的脸色,恐他们逾矩会牵连姜燕燕雪上加霜,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郡主,您喝点水试试!”浮梦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姜燕燕已经咳得泪眼朦胧,也不知手边哪里来的一盏茶,她随手一抓就往嘴里灌,温水润喉,让她舒缓了不少,终于渐渐地止住了剧咳。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看清面前的赤夜央一身狼藉,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手忙脚乱想要替他擦拭,被赤夜央下意识拍开了手。
姜燕燕拿着素帕的手顿在半空,这才发现手里的素帕正是祭礼前赤夜央给她擦茶水的那块。
她的袖口被烧焦,这方素帕的一角也变得焦黄,姜燕燕收回帕子顺手塞进怀里,觑着赤夜央的神色,委屈巴巴道:“这帕子……咳咳……我回去补救一下……我就是想替小王君擦下……咳咳……方才我被……吓了一跳,不是故意喷小王君身上的……”
姜燕燕一边这么说,一边绞着手指腹诽:还不是你自己突然乱发脾气造成的?!还害得我咳个半死!
这时已有两个侍女上来,小心翼翼地替赤夜央清理。浮梦本也想趁机上车来照看姜燕燕,却被那个守卫首领给拦下了,姜燕燕怕她冲动受罚,也示意她不用上来。
浮梦嘀嘀咕咕地跟在姜燕燕这一侧,舆车上则气氛压抑,没人说话,只听到姜燕燕间或的咳嗽声。
这时赤夜央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喝茶!”
其中一个侍女应声,迅速倒了盏茶端到姜燕燕面前,弄得姜燕燕一愣,她还以为是赤夜央自己要喝呢!
她看了眼赤夜央,见他没反对,便对他挤出了个甜甜的笑容,道:“谢小王君。”
她接过茶盏时打量了一下那侍女,能如此默契地猜出赤夜央的心思,怕是有着颗七窍玲珑心。只见那侍女看上去十七八岁,面容姣好,温柔娴静的模样。
喝过了茶,赤夜央一个眼神,那两个侍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便听赤夜央又道:“都退远些!”
舆车停了下来,所有人立刻散开,绕着舆车往外退了数丈,动作之迅速利落,看得姜燕燕咋舌。只有浮梦和浮生还留在原地,显得十分突兀。
姜燕燕见赤夜央一双鹰眸锁住了他们,怕他一腔怒火都撒在他们身上,连忙示意他们也退开去。
“放心吧,”她挥挥手,示意他们再退远些,“小王君还能吃了我不成?”
兄妹俩向来听她的话不问缘由,闻言便乖乖退到了众人所在处。姜燕燕轻吁了一口气,结果一回过头便见赤夜央正盯着她看,顿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知这喜怒无常的煞星又怎么了!
便听赤夜央问道:“你不怕本君?”
姜燕燕心里一抖,面上却不显,硬着头皮摇摇头,一边心思飞转,一边斟酌道:“小王君高高在上,旁人或有所求,或有所谋,何以知君心?我与小王君结连理而来,阿娘曾说,是家人就要知冷暖懂悲欢,我所求便是小王君能舒心,不患得便不患失,又何惧小王君?若非要说怕什么,我倒是怕小王君若宣泄不当,比起伤人,反而更伤己,所以我愿近君心、承君绪,我不怕!”
她虽一口气说完,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前世情窦初开时,她曾真是这般想的,愿得一人,知心知意。然而方才对赤夜央,她是胡诌的,这一世为了灵游族,选择了负他,故她承他的脾气,逗他开心,恐怕都是那被压抑在心底的内疚所致。
姜燕燕有些不敢看他,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盯着自己看,怕被看出端倪,只好佯装害羞低下头,不自觉地绞起了手指。
“不需要!”赤夜央突然说道。
姜燕燕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他双手抱胸,一张脸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本君本就无心,与你不过是各取所需,没事少来招惹本君,离本君远点!”赤夜央语气不善。
姜燕燕刚被激起来的那点内疚就被这恶言恶语给击了个粉碎。不过这样一来,她心里反而舒坦多了,堆给赤夜央的笑容也真心实意了许多。
而念及无心有心,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程云娇说的那句话,于是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毫无负担地开口就来:“小王君并非无心,而是封住了自己的心!没关系,我愿意等。”
赤夜央不置可否,只是他的呼吸似乎变得重了些,半晌才生硬地转了话头,道:“本君不得出东宫期间,你不许到处乱跑,不许多管闲事,别拖累本君!”
姜燕燕腹诽:到底是谁拖累谁?我差点被你那坎水留心给拖累死好吗?!
但面上却忍住了没表露出来,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我可以跑去东宫吗?”
赤夜央一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许!”
姜燕燕一脸失望,嘟嘴道:“那我岂不是也无旨不得出了?小王君,正所谓己所不欲,勿……”
正说着,她突然又一脸恍然,旋即笑眯眯道:“啊我懂了!小王君是想要夫唱妇随!”
姜燕燕几乎都能听到赤夜央磨牙的声音,不由心情大好,但也知道见好就收,遂问道:“对了,小王君不是有话要说么?”
只听赤夜央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片刻后,指了指天,问道:“你可知是什么阵?”
姜燕燕眉梢微挑,心想这赤夜央倒是一针见血。既言归正传,姜燕燕也立即收了玩闹的心,敛容正色道:“我只略知皮毛,看不出来。不过……”
她顿了顿,显得有些犹豫,便听赤夜央道:“尽快说。”
“我也只是猜测,没有实据。能遮星掩月这么久的阵定是颇耗精力的,但大卜司在殿上应对自如,不像是他亲自操控的样子。施阵之人不能离阵心太远,许是就在祝黎台附近!”
后面的话她藏了起来没说完,她当时让浮生去布置萤月的同时,也让他留意可疑人,也不知是否有收获,但她还不想让赤夜央知道浮生会识心术。毕竟身怀异术,又无能力自保,藏起来是最好的选择,这一世她不会再轻信任何人!
赤夜央沉吟片刻,冲守卫扬声道:“来人!”
那守卫首领转眼间已至车前,赤夜央小声吩咐了他几句,他转眼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众人很快重新围了过来,一行继续前行,不过比之前行得快了许多,跟车的侍人们都跟着快跑了起来。
姜燕燕看得有些不忍,但见赤夜央仍皱着眉若有所思,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直觉若是现在打扰,怕是要遭殃!
于是识相地默默挨到长乐宫门出现在眼前,终于如释重负道:“到了!”
赤夜央眼眸一动,凌厉地锁住了她,看得她心里一抖,连忙谢恩起身拿食盒,一气呵成风也似地跳下了舆车,只留下一句解释:“这些我都吃了一块,留下不妥!”
随即远远地跪在路边让行,道:“恭送小王君!”
不出预料地没有任何回应,片刻后,便闻马蹄车轮声响了起来。
不待太子舆车行远,姜燕燕已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将手中食盒塞给浮梦,道:“快起来吧,你们什么都没吃,快拿这些垫垫肚子,可好吃了!”
说完便跑去扣宫门,本以为落锁了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进去,谁知竟有人为他们留了门!
姜燕燕顿时心情大好,招呼浮梦浮生跟上,随即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进了长乐宫,完全没注意到太子舆车其实并没有行远,此刻才辘辘隆隆地驰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