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茶室。
不大。
却也可容一张八仙桌,还有火炉茶壶。
茶室不大,花格窗却是四面环墙。阳光透进花格悄声入室,花格镂空的图案和精美的雕刻,可见花窗之韵诉说着岁月的长河。
匠者如斑驳土墙的面容刻画着四季的沧桑。
茶水两杯,茶色清绿,茶香勾着鼻孔走,令味蕾打开了记忆。
九子莲花茶。
一杯茶水,老者轻推至对面,随手端起桌前的杯盏。
浅酌轻品。
此屋唯有老者和苏谨言,两杯茶水,一杯自是待客来饮。
苏谨言不请而自落坐。
无言无声,他端起杯盏轻酌茶水。
影影相对,品茶形随,自斟自饮。
如是旧人归。
“九子莲花,味甘性苦,苦尽甘来,好茶。”
音落静时似风乍起,吹皱一池静水,春湖泛涟漪。
“可还懂。”匠者微颔首,面容轻颤,埋头深酌一口茶,抬首而视之,目光炯炯,轻悠一声:“好茶慢品,好品慢锤。”
此品非彼品,彼品何似不是此品呢。
苏谨言可闻匠人之意。
慢功出细活,猛火攻之,器可成。
苏谨言正襟端坐,恭言道:“小子谢过前辈。”
“俗。”字简音重。
匠人如斑驳老旧土墙的脸上未有一丝变化,眉梢上扬了些许。
苏谨言汗颜,大才之师岂落俗套。
“小子懂了。”
匠人微颔首,老脸上无风无浪,看不出一丝情绪,岁月在面容上刻画的风华却诉说着他的沧桑。
“若为不才,何有所悟。不居吾之功,乃小友之机缘。”
苏谨言似懂非懂,敛眉而思。
“还请前辈指点。”
“吾为匠人,平生兴之所学,指点谈不上。若不是天缘,小友何故闻声而来这市井小铺。”匠人端起茶盏自饮。
市井小铺,怎会。天缘吗?这似乎是白狐脸有意为之,冥冥之中却是有天意。
“小子愚钝。”
见苏谨言面容一跳,匠人抢言道:“非要自谦,不可教也。吾所学有限,不为天师。若无所悟,闻之又何用,皆为小友之天性。”
“小子惭愧。”苏谨言汗颜。
“不必谦虚,过则不盈。”匠人直视苏谨言,“匠人之语,打铁还需自身硬,错不了。”
苏谨言惶恐,似如无所遁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一
午时三刻,念秋和拂冬走进了小茶馆,两人落座,迎春翻起了茶碗。
抱夏提壶斟茶。
拂冬捧起了一碗茶水,大口而饮。
“姑娘,云海家的三公子云野进了帝城。”念秋未等喝上一口茶水,她便坐下说事。“陵南秋家大公子秋山雨,西山赵家赵五公子赵明轩,南岛玉家的玉十三不日将抵达帝城,七宗八门的天骄天女也是蠢蠢欲动。”
话完,念秋接过迎春递来的茶水,仰起肤白如玉的脖颈,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干。
“不来才怪,只是名额有限,时间有止,姑娘我得搏上一搏,到时与他们斗上一斗,以博前十才可入仙门。”白狐脸手握杯盏,杏眸光影灼灼。“百里明月到了何去?”
“回姑娘。”拂冬恭言:“已越过黄坪山行至川问域,不出意外明日酉时可至北定山。”
“令影卫暗中护行。”白狐脸敛眸而语。
“领命。”拂冬站起,念秋再饮一碗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欲起身。
“百里明月非是凡俗之辈,令他们小心行事,最好跟远一些。”白狐脸掀眸看向拂冬和念秋,道:“等他们过了北定山,引他们往东而来。”
“是。”念秋,拂冬领命而去。
待拂冬和念秋离开小馆,白狐脸看向迎春。“你去探探,云野来帝城后的行踪。”
“姑娘,”迎春立刻站起,点头道:“我这就去。”
迎春走后,白狐脸站了起来,抱夏见此掏出了银两放在茶桌上。
“姑娘,我们这是去小巷吗?”
—
谷雨时节,春水淋漓,草色青青,花香漫天,鸟鸣虫欢,白帝城犹如镶嵌在大地上的春城。
帝城南山听竹轩,丝丝笛声打竹林而出,笛声时而萧索时而高亢。
萧索的笛曲如泣如诉,悲凉中透着不甘与挣扎。高亢的乐音粗犷豪放,如是骏马奔腾在空旷无边的草原上,透着向往与奔放。
一曲罢了,一曲起。
曲音如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抚笛弄音之人少戴着花脸面具,但透过面具,可以看到那双如添了新墨的眼睛目光深邃,仿佛藏着万千故事。此人身着一袭白衣,于听竹轩抚笛弄音,出尘不染,宛若谪仙人临世。
曲罢,竹林上空响起啾啾鸟鸣之音,白雕展翅翱翔,轻盈的身姿在竹林上空翩翩起舞。
白雕在竹林上空一个盘旋,啾啾几声向东展翅高飞。
许一时,白影消失在蓝天白云下。
玉石桌上,茶瓯里是今晨新采的梅花雨露,食盒里有梅花糕和桃子酥。
白衣人落坐玉石凳上,长笛搁置于玉盘旁边,随手拣起一块梅花糕。
九曲长廓响起脚步声,青衣小厮领着两名丫鬟往听竹轩而来。
三人驻足听竹轩外,青衣小厮垂首而语:“公子,可上膳食?”
“再等等。”眸望竹林,声音轻淡淡。
梅花糕入口,白衣公子提玉雕瓷壶往杯盏里注茶水。
—
“器之法,乃九锤之法。”匠人言于此,抬眸看向花格窗,透过花格窗视线落在院中一株花杏树上。
枝叶摇曳,光影晃悠。
话音微顿,目光收敛。
“器者,亦要有毅力亦需天赋,勤者补拙只是庸匠,天赋契合者则为地师匠,亦可天师之匠。”
“器者有天赋,无法则无术,无术怎可出器,法术乃器者之基,拥有炼器之法则可施手炼器。”
“器者,光有炼器之法,依术而制,乃是形品,亦不可成高品,光有形无神韵之器则为死物。”
匠者话如此,他提杯盏饮了一口茶水,杯盏落桌,苏谨言提壶斟茶。
目光深邃,匠者眸光落在苏谨言手中茶壶。
“就如小友手中这茶壶,茶壶便是茶壶,它就是一个容器,只是一个容器。”匠者见苏谨言坐下,凝壶而听,他唇角微扬,老脸沟壑成群,眸光一凝落在苏谨言中指上的戒指上,目光炯炯。“九锤之法便是可令戒指非是戒指,亦是戒指也可是魂器。”
“然则,器材亦是不可短之,九锤之法可令材料煅造器物高上一段,可器材庸之,凡品成器亦是凡品。”
匠者目光落在苏谨言背上的斩雷剑剑柄上,神色淡淡,道:“此剑器材非凡物,然则炼制手法欠火候,才至神品落灵品。”
苏谨言面色不改,心有动容。
斩雷剑可否回炉再造呢?
见老者端起茶盏,苏谨言唇欲动,忽觉院中花杏树上多了一道身影。
抬眸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