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戎滞留锦州已有三年,这三年来,秦歌日日盯着秦戎,一旦发现秦戎点兵就立即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秦歌还没忘前年秦戎在军营鬼鬼祟祟地点了两万精兵,然后就去峄山剿匪去了,要不是秦勇说漏了嘴,秦歌还不知道父亲去剿匪了;还有去年,秦戎说要去同僚家吃酒,回来后就心虚地找秦歌商量去泗水平叛的事,秦歌冷笑一声,爽快的答应了。当晚秦歌就带着吏部尚书的掌珠带着几千人疾驰一天一夜到泗水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最后是秦戎带着秦勇来将一应叛党剿灭,但是两个女孩浑身是血站在死人堆里的样子还是让秦戎打了个寒战,更别提女儿莫名失踪了半月的吏部尚书了,他的女儿可是不会一点武功啊。打那之后,全楚国的人都知道,劝明国公去征战、平叛这种事很有可能绝后的。
“爹爹!”秦歌喊道,另一手拉着秦望,“你又偷偷去军营了对吧。”
秦戎摇摇头,故作高深的眯着眼,“这次你可猜错了,爹连半步都没踏进军营。”他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秦歌,见秦歌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才道:“爹今天是去褚阳侯府了,不信你问平之。”
秦勇点头称是,“将军是去褚阳侯府了,也确实没进军营,但是将军是在去军营的路上被褚阳侯劫走的。”
秦歌看向秦戎,一副“再也不相信你了”的神情。秦戎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秦勇,又忙将女儿推去凉亭坐下,“你别那么看爹,爹心里瘆得慌。”秦戎把手放在心口揉了揉。
“孟侯爷找爹爹什么事?”秦歌摆出明媚的笑容。
看着秦歌“明媚”的笑容,秦戎感觉这八月的天似乎有些凉,“这回是好事。”这话说完,秦戎只觉天气好像更凉了。秦戎继续道:“褚阳侯有意给你和他家世子结亲。”
“白嬷嬷,你带望儿去别处玩会。”秦歌松开秦望的手,一个穿墨蓝衣衫的女人拉着秦望走远了。“爹是嫌女儿碍事,想要撵女儿出门吗?我自有我的封地,不必爹爹费心拿婚事做幌子。”
秦歌这一嗔,秦戎只觉心都要碎了,看着秦歌与薛芷柔七分相似的脸,秦戎的心几乎要化了。“歌儿在家一辈子,爹也舍不得撵歌儿走,只是男婚女嫁乃世间常理,歌儿到了年岁,爹爹自然要为歌儿打算。”
“爹,女儿不嫁。”秦歌站起来,“爹爹不是说咱们秦家的人血染沙场才是正理吗?”
“那血染沙场是男人的事儿,你一个女儿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理。”秦戎的声音越来越低,好似自己也不认同似的。
“那爹爹为何传我武艺,教我兵法,又为何带我出入军营?”秦歌直勾勾地盯着秦戎的眼睛。
秦戎被看的心里毛毛的,他别开脸,敷衍了几句便岔开了话题。
又过了几日,秦戎旧事重提,“歌儿,你且先见见褚阳侯世子,或许你见了喜欢他呢?”
秦歌对上秦戎那满是期望的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秦歌第一次见孟靖康是在军营,不得不说,孟靖康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神仙人物,哪怕是以秦戎那大老粗的目光来看。
孟靖康身穿一身玄色衣衫,领口用银线绣的吉祥如意团纹。剑眉星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头发规规矩矩束起,没有一丝乱了方寸。修长的衣衫掩盖不住他健美的身形,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行止彬彬有礼,说话进退有度,使人如沐春风。
褚阳侯孟连峰跟秦戎对坐在帐中,孟靖康站在孟连峰身后。秦歌猛地闯入,碰上了两个陌生面孔。秦歌敛衽见礼,孟靖康颔首还礼。
“这孩子,忒见外了。”孟连峰笑道。
秦歌挂着得体的微笑站到秦戎身侧,然后听两个长辈说起了他们出征的故事。
“郡主若觉得我们两个老家伙无聊便跟青野出去逛逛。”褚阳侯在两三个“想当年”之后道。
秦歌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强打着精神笑道:“晚辈自幼好武,最喜欢听父亲讲出征的故事了,对吧,父亲?”
秦戎尴尬的笑笑,硬着头皮道:“歌儿还是出去逛逛吧,爹跟侯爷谈点军国大事。”
秦歌像是早就料到秦戎的反水一样,施施然站起来盈盈行礼,转身后,满是怨气地瞪了秦戎一眼才跟着孟靖康出去了。
“郡主何必垂头丧气,如此便辜负了这大好天光了。”孟靖康坦然道,“郡主不喜相亲,在下亦然,只是这总是是长辈一番心意,郡主若是不喜在下,自当是同明国公讲清楚,何必腹诽长辈?。”
秦歌这才注意到孟靖康,没想到他耳力如此过人,连自己的嘤咛耳语都听了去。
孟靖康抱拳道:“我与郡主算是认识了,在下孟氏靖康,表字青野。”
秦歌忙抱拳回礼:“在下秦歌。”
“早就听闻郡主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孟靖康豪爽笑道。
“素闻世子精于武艺,不如我们比比吧。”秦歌笑道。
“若是比拳脚功夫难免近身相搏,只怕坏了郡主名节,兼之刀剑无眼,若是损伤了郡主玉体,自是在下……”
“你这人怎么啰啰嗦嗦的,比骑射总行了吧。”秦歌不耐地打断孟靖康的长篇大论。
孟靖康本不愿与秦歌比试,但秦歌坚持只好应了。
“我新学了个有意思的玩法,让人扬起一吊钱,咱们射过去,看谁箭上的铜钱多谁就胜。”秦歌手执弯弓道。
孟靖康自是应下,二人箭上皆是一百枚,竟分不出胜负。
“咱们奔马射箭,马不能停亦不能减速,再看谁射的铜钱多。”孟靖康依旧是应下。
秦歌率先奔马而去,一吊铜钱脱了线快速下落,秦歌挽弓一射,长箭正中靶心,箭尾晃晃荡荡一排铜钱。
孟靖康也翻身上马,只是那松线的人略慢了些,累的孟靖康失了先机,孟靖康快速挽弓出箭,长箭亦是正中红心,箭尾挂着一排铜钱。
“怎么回事?”秦歌斥责脱线的应从,“你手这么慢平白误了时机。”
“无妨。”孟靖康淡淡道,“让他们先数铜钱吧。”
细数下来,秦歌八十二枚,孟靖康八十八枚。
孟靖康宠辱不惊,抱拳笑道“承让”。
“世子果然是弓马娴熟,秦歌佩服。”若说秦歌一开始对孟靖康是盛名之下的怀疑,那现在秦歌对孟靖康便是十足十的佩服了。
秦歌回到家时是笑着的,这让在家等待暴风雨的秦戎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浓浓的空虚和失落。秦歌不会已经对孟靖康……
“歌儿。”秦戎端着一盘荷花酥敲响了秦歌的门。
秦歌打开门,“爹?”满是疑惑地看着刚被初桃端出去的荷花酥道:“您怎么来了?”
“爹怕你没吃饱,给你送点心来。”秦歌越过秦戎宽大的身躯看向后面的初桃,但见小丫头双颊粉红,气喘吁吁的,秦歌就猜到肯定是秦戎抢了初桃的点心过来了。可怜初桃被抢了吃食还追不上。
秦歌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不显,“女儿也正有话跟爹爹说呢。”秦歌搀着秦戎进屋,低着头两个食指勾在一起,作女儿家扭捏情态,“女儿从前不懂事,今日见了世子才知爹爹深谋远虑,青野果然是人中龙凤,无论是学识还是武艺都是顶好的,”秦歌瞄了秦戎一眼,只见秦戎脸色越发黑了,秦歌努力憋笑,憋的双颊发红,“女儿愿意遵从爹爹安排,嫁给青野。”
“歌儿,你真想好了?”秦戎小心翼翼问道。
“青野人是极好的,女儿自然……”
秦戎蹭的站起来,“青什么,又不相熟,别青野青野的叫,没规矩。”
秦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秦戎一头雾水站在那。良久,秦戎才弯腰平视笑得肚子疼趴在桌子上的秦歌,“你刚刚说那些都是气爹爹的?”
“爹爹觉得呢?”秦戎脸一阵白一阵黑的,扔下句“早点睡”便出去了。
秦歌站在阁楼上,看见秦戎在花园舞枪,园子里银光飒飒,好些花木齐齐折腰。秦歌轻笑,吩咐初桃让厨房里备下冰饮,待会送将军房里去。
那天之后,秦戎再不许秦歌去见孟靖康,饶是孟靖康小妹及笄也未让秦歌前往,孟靖康上门拜访连茶都没上,敷衍了几句便将人撵走了。孟靖康一头雾水,不知何处得罪了国公大人。
“青野,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明国公心疼爱女,不舍得嫁你。”褚阳侯笑得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
“祖父,昭和郡主虽然不错,只是青野看她非能管家之妻……”
“青野,你终将离开锦州走向边关,你的妻子不能是娇滴滴的弱质女子。”
孟靖康抿紧了唇,“但凭祖父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