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苍生里面，有没有吾的位置？”妖神忍不住询问。
伶述尘神色一愣，“妖族被赋予神位，自然是不属于苍生……”
好一个为了苍生。
妖神眯了眯眸子。
阿伶为她可与万道盟万人为敌，犯杀罪，受天罚。而伶述尘却因苍生与她兵戎相见，实在是……
“实在是物是人非啊。”
妖神淡淡开口。
伶述尘蹙眉，神色冷然。
“还请妖神殿下勿要说些本尊听不懂的话语。”
“你不懂？”
妖神把玩着手中发丝，慢慢朝伶述尘靠近了两步：“吾当年废去半身修为，护你残魂转世，如今只换回了一句你不懂？”
伶述尘迅速后退几步。
微蹙的眉心，隐隐透着几分厌烦。
“妖神殿下，请你自重。你所说，本尊皆不知晓。”
妖神停下步子，隔着几步距离看着清冷的伶述尘，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心脏如同被万千利刃贯穿，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花了几百年才接受阿伶不记得她的事实。
如今一见，又溃不成军。
清冷的嗓音，透着厌烦和鄙夷，几乎刺地她落泪。她感觉嗓子酸涩得不行，被涌上的气血黏黏糊糊地堵了一片。
于是她又开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颤抖：“若是吾唤你阿伶，你可有记忆？”
伶述尘眉头拧得更深：“本尊前来是与殿下商议邪祟之事，不是来叙旧的。”
青衣仙人抬眸，对上那双满是不甘的眸子。
眼睛像被烫了一下，飞快移开目光，继续开口：“就算本尊与妖神有过不可言说的过往，那也是曾经。往事暗沉不可追。”
往事暗沉不可追。
短短七个字，将鹿羲梧刺得遍体鳞伤。
那些过往，对于伶述尘来说，都只是暗沉的往事吗？
身份倒置，他是清风霁月的仙尊，而她是弃天下于不顾的冷心妖神。
鹿羲梧眼前几乎发黑，死死盯着伶述尘说出这般冰冷刺骨的话语。
伶述尘将青剑握在手里。
“若是妖神不愿百年出关，那本尊还有一个办法。”
鹿羲梧不作声。
伶述尘继续开口：“妖神脊骨为剑，可镇压邪祟。”
鹿羲梧声音嘶哑，神色复杂地盯着伶述尘：“你要吾的脊骨？”
“正是。”
空气陷入短暂寂静。
伶述尘忍不住想要躲开鹿羲梧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就像是他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一般。
终于，鹿羲梧冷冷甩袖。
“既然如此，那吾也明说了。脊骨，不可能，而出关，更加不可能。”
伶述尘神色一凛，“若是妖神殿下执意如此偏执，那就不要怪本尊不客气了。”
鹿羲梧忽然笑了：“好啊，想要脊骨？自己来取吧。”
伶述尘祭出长剑，化神期的威压毫不客气得压在了妖神身上。强大的灵气波动很快引来乌云，层层叠叠地压在楚河尽头。
鹿羲梧抬眸望了一眼，“你对吾用杀招？”
伶述尘并不回应，自天幕云层中，巨大的金剑骤然成型，剑尖直指着妖神。
妖神红衣翩飞。
“本尊再问一遍，脊骨和出关，妖神作何抉择。”
鹿羲梧忽然一笑，眸子映着天际金光，格外摄人心魄：
“阿伶，你知晓吗，吾曾设想过你转生成任何种族，是魔，是人，亦或者是其他。”
金剑带着势不可挡的气息，往下压了一寸。
“这一千年来，吾一直在找你。上天入地，寻鬼问神，可全然不见你踪迹。”
金剑再度下沉。
“可吾万般没想到，你居然转世到了天族之中，成为了吾的宿敌。”
金剑指着妖神神魂，近在咫尺。
“许是天意弄人，天道从不曾偏爱妖族。就连吾的阿伶，也对吾兵戎相见，为了苍生要拿吾的脊骨。”
伶述尘双目渐红，眉心的光印剧烈闪动。
“闭嘴！”
“你可知吾与阿伶的过往？山巅之上的锁神链，便是阿伶拼死为吾挣脱的。”
山间震颤，金剑凝聚天道的威力，越发的巨大，几乎可将楚河一剑劈断。
鹿羲梧仰头望着剑尖，眸子颤动。
“吾与阿伶的大婚，只差一点就完成了。我们差一点就成为世间最幸福的伴侣了，只可惜，天道偏不让吾好过。”
金剑再度下压，剑气将妖神刺地单膝半跪。
鹿羲梧吐出一口血，眼眸赤红。
“吾恨这天道，恨古神创造了妖族，又不给妖族好过。恨苍生，让吾与吾所爱兵戎相见，沦为宿敌，恨苍生无休无止地残害妖族。”
“苍生贪得无厌，吃妖杀妖。阿伶不惜殒命换妖平安，而你不惜动用心脉，也要为苍生逼迫吾作出选择。”
“你所说的一字一句，阿伶绝对不会对吾说出口。”
“是吾蠢笨，吾的阿伶早就死了。”
话音一落，没有预兆的心痛让伶述尘呼吸一滞，如同被重物砸中心脏，再寸寸没入血肉。
伶述尘强迫自己开口：“你的恨，与本尊何干？”
鹿羲梧忽然释然一笑。
金剑控制不住地下坠。
“此剑落下，脊骨归你，而吾与你，再无瓜葛。”
妖神红唇轻启，声音微弱而清晰。
伶述尘控制不住地心慌起来，就好像即将要失去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这种感觉，让他心绪不宁，额角青筋暴起。
伶述尘声音发颤，似乎带着祈求：“你可以躲开。”
“不必了，恩怨已有千年，吾所求不过一个阿伶。如今阿伶不在，吾也累了。”
鹿羲梧静静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金剑的剑气已经刺破皮肤，妖神的嘴角淌下来一丝血迹。
伶述尘死死拧眉看着她。
她眼底的淡然与释怀，如同利刃般，毫不客气得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他不懂，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
青衣仙人静默了一瞬，忽然发狂，双眸赤红起来：“本尊不许你累！你给本尊躲开！”
“阿伶到底是谁？！值得你这般舍弃自己性命？！”
“妖神殿下竟然是如此痴情之人？！”
鹿羲梧闭上眸子。
金剑重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