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述尘回到三十六重天。
闭目调息之间，全是那银发妖神惊愣的眼神和她那一声饱含极致思念的呼唤。
阿伶。
一股不可抑制的熟悉感。
眉心的光印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片刻后，气息全乱。
青衣仙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殿外传来另一位男子的呼声，随即锦衣映入眼帘。
伶述尘抬眸看去，容色清冷的开口：“千迟。”
千迟微微一笑，自然地坐在茶岸边上，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听说，你今日也去明日残台了？”
伶述尘冷清的应了一声。
“那天君可在那妖神那吃了不少瘪呢，你见到妖神了吗？”
“……见到了。”
千迟眼睛一亮：“听闻妖族甚是貌美，那妖神长什么样子呢？”
什么样子？
伶述尘垂下眸子。
红衣，银发，赤瞳，神纹。
似乎，还是是赤足。
身体窜上一股诡异的热度，伶述尘立刻睁开眼。
千迟正凑在自己面前，一脸八卦和疑惑。
“到底什么样啊？”，他迫不及待地问，眼中似乎有些期待。
“若是好看，下次我也跟去看看。”
伶述尘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确定自己声音不那么嘶哑之后，才慢慢开口：“妖神，貌丑。”
“貌丑？有没有搞错，不是说妖族都生得魅惑人心吗？”
千迟有些兴致缺缺，有些失望。
伶述尘点点头，“残台一见，才发觉世间所有皆是传闻。”
“也罢，我本就是好奇罢了。”
千迟摇摇头，“对了，楚河灵气越来越稀薄，邪祟近日有些猖狂，妖神还是不肯答应出关吗？”
伶述尘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天族历来与妖族不对付，看来让妖神出关镇压邪祟是不可能了。留仙的弟子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无妨，过几日本尊再去鬼沼那边看看。”
“你一人，可以吗？”
千迟犹豫着看向伶述尘。
这些年来，三界邪祟，都是伶述尘一人抵挡。
纵然修为接近化神，可一人难以抵百。
伶述尘道：“若是不行，就再去见见那个妖神吧，她虽貌丑，但也不像是蛮不讲理之人。”
千迟赞叹：“难得见你夸人。”
伶述尘容色依旧，想到了鹿羲梧对天君使出的杀招，淡淡开口：“本尊方才就说了，世间一切不过传闻。”
“传闻空口无凭，不可因此而武断。”
千迟吃瘪，瞧着伶述尘似乎有生气的迹象，于是找了个理由开溜。
“那个，银师叫我去吃饭了，我先走了！”
话罢，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殿内又剩伶述尘一人。
自他有意识以来，他便一直一人住在这群山之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三十六天，寂静无声。
片刻后，伶述尘起身前往浴池。
衣衫褪去，清冷月光下，少年劲瘦的腰间赫然盘踞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神纹。
纹路破碎而凌乱，就像是被摔碎青瓷再次被小心翼翼地合拢，而那些纹路就是瓷片的裂缝。
伶述尘靠着池壁闭目养神。
天幕下垂，星痕遍野。
他再次尝试着运灵调息，闭眸之间，那个红色的身影再度强硬地闯进来他的脑海。
气息再度紊乱。
伶述尘放下手，呼吸微微急促。
看来他有必要再去拜访一下那位妖神了。
*
妖域在楚河尽头。
那里曾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如今绿芜初生，倒也有了些生机。
锁神链断裂在山巅。
伶述尘抬眸望了一眼，心想，锁神本为神器，要挣脱它，或许得废去近乎一半的修为。
不知是谁将妖神从那寒锁之下，救了出来。
也许是妖神至死不渝的爱人。
妖域并没有入口，除非妖神主动出关。外界任何讯息都传不进去，相当于与世隔绝。
于是他就在楚河的尽头等待。
等着妖神重回人间。
算起来，他断断续续来了好几百年。从春枝深深等到大雪皑皑，楚河尽头也没有一丝反应。
邪祟再度破除封印。
人间民不聊生。
伶述尘迫不得已，先去人间镇压邪祟，而后再返回楚河尽头等待。
只是楚河灵气枯竭，人族无法突破世俗，怨念越发的大了。怨念越大，邪祟越加猖狂。
伶述尘日复一日去清理着那些吃人的怪物。
而这些，本来是该妖族来做。
妖神就这般弃天下于不顾，躲在妖域里，一直不肯出来。
伶述尘一人镇压邪祟，受了重伤。
但他仍然在楚河尽头等待，势必要和妖神好好谈一谈。
不知过了多久，妖域终于在楚河尽头浮现。
随着一阵长生花浓烈的气息，绿芜春枝皆趋之若鹜。
伶述尘正在盘腿打坐，反应过来之时，红色的裙摆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妖神纤细雪白的指尖拂去他肩头的落雪，带着一股长生花的香气，声音妩媚。
“你在此处等了多久？”
“……不知。”
伶述尘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干涩。
垂眸看去，妖神果然是赤足。
白皙如玉的脚，踩在软草上，裙摆盖住了冰肌玉骨的脚背，但仍可见那莹润的指头，圆润可爱。
“本尊是想跟你谈判。”
妖神挑了挑眉，一双眸美得惊心动魄。
“哦？”
“楚河灵气已经殆尽，天下怨念叠起，若妖神执意闭关不出，那整个浮光界将沦为邪祟的巢穴，不复存在。”
“那你想让吾干什么？”
伶述尘顿了顿，慢慢站起身。
刚站起来却因伤势过重，高大的身形摇晃了一下。
妖神纤细的手及时扶了一把。
柔软的触感传来，心脏不可抑制地悸动，伶述尘呼吸紊乱一瞬，拉开了距离。
妖神站在原地，红唇勾着一抹笑。
“仙尊大人倒是说说，想让吾干什么？”
伶述尘整理好情绪，开口：“本尊想让殿下恢复百年出关的惯例，就当是了三界和平。”
妖神询问：“这几百年来，就你一人镇压邪祟？”
伶述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天族那群人呢？”
伶述尘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青衣仙人沉默，妖神忍不住开口：“若是吾不答应你的请求，你会与吾兵戎相见吗？”
“为了苍生，不得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