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理会常务会议结束后,我并没有回到玛丽杜波伊斯身边,而是住在了丽兹的迪恩城堡。很多时候,我很喜欢这个乏味的女人。
此时的我靠在她的怀里,感受着她怀里的芬芳。我现在还在回忆,我刚刚提交的那份《推进全球猎巫运动的计划书》所有细节,这时丽兹凑过来,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我琢磨刚才我开会的事呢。”
“刚才,刚才怎么了,”听到这句话的丽兹把枕头垫在自己腰下坐了起来,饶有兴致的看向我,“你们龙国,高卢,以及我们圣乔治联合王国,这三个末世后的常任理事国,就连和你们有三战血仇的孤星共和国都投了赞成票。并且,还因为pSc这个位置,正好按照字母顺序排到你们龙国。你还怕徐有青那个老部下会给你捣乱吗?”
我一听她的话,重重的叹了口气:”但即使是这样,也有罗刹国和加拿大,以及南非反对,看看地图就知道有多大一片了。
还有个现实还是无法回避的,那就是:无论是GpA大会,还是GpA安全理事会,发出的决议案,都是类似于政治宣言的性质,虽然三战后的GpA在权力上有所加强,甚至有了布鲁塞尔这个直辖领土,以及一部分的裁判权。
但真的要在猎巫的同时,还对一个不配合的政治实体出手,那也是不现实啊。”
“怕什么,现行制度下有《GpA宪章_第七章:紧急授权法》,”丽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我明白具体内容于是继续说道,“既然宪章明确写了,在失去大会组织能力之前提下,就像是现任大会主席——亚罗斯瓦夫.梅迪恩斯基遇袭身亡,常任国可能绕过大会直接授权军事行动——”
丽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倒不如,先拿下军事授权再说。”
开什么玩笑,这臭婆娘拿我当小孩子吗?真他娘的以为GpA的授权就是圣旨吗?真当一句——“人类集体安全高于主权,就可以把一切迎刃而解吗?”
我鼻孔轻轻发出“哼”的一声叹息,随后就转过身去不再理她。毕竟我来这里就是躲清静的,她这么絮絮叨叨的也确实挺烦。
丽兹看我不说话,从背后抱住我,柔声说:“干嘛呀,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坏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虽然我是个天才,可也总有说的不到位的时候嘛——”
她说到这里,用她的唇在我的后脖颈亲了一下,然后嗲声嗲气的说:“——来嘛,给我讲讲,把气压在心里不好的。”
末世后的全球猎巫与末世前的全球环保几乎是一模一样。谁他妈的都知道巫师该死,谁都知道需要环保。
“这里面的麻烦事太多了,”我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无论是猎巫还是环保,都有长期性、复杂性、利益分配矛盾以及国家间信任与合作的脆弱性,这些问题。”
我起身靠在床头,看着丽兹那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于是解释道:”所以全球猎巫,最麻烦的不是';猎巫';而是';全球';。
我举个例子吧,全球环保(如气候变化应对)需要数十年的舆论宣传和公众教育,才能形成共识并推动政策落地。例如三战前,从《京都议定书》到《巴黎协定》,环保议题通过媒体宣传逐步渗透到公众意识中,但这一过程充满反复(如某些国家退出协定再回归)。
而且猎巫有它自的特殊性,末世后的猎巫行动需要更复杂的宣传策略,因为超自然威胁的具象化,首先就要对猎巫有个科学合理的解释,才不会出现中世纪的教廷一家独大的情况。咱们这个本身就没有科学合理的体系进行说明。这样就有可能让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这类的领域再次沦为神学附庸。”
丽兹一听先是笑着看了看我,随后她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她不可思议地的盯着我的眼睛,小声嘀咕着:“不... 不会吧,你说会像是中世纪一样?现代民众都受过教育,不可能的!”
“不,不是中世纪那样,”我深吸一口气后幽幽叹道,“神学将会无可置疑,统治全世界。现在民众虽然都受过教育,不过他们还并没有科学的思考方法。人们辩证神不存在的方法,还有很大逻辑漏洞。其中最朴素的就是——我看到鬼,我才相信有神..... ”
我无奈的抓起烟盒点燃一支烟,当第一缕热气进入我的肺部,酸麻的肩膀才跟着放松下来,“可是... 现在世界上真的出现了巫师,教廷就可以将中世纪的黑历史,包装成一场光荣且不计名利的奉献。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认同玛丽杜波伊斯将全球猎巫部队,叫做global healthy security force。”
丽兹微笑着听我说完,坐了起来走到壁炉边。她的赤褐色鬈发在壁炉火光中泛起琥珀色光晕,她突然从我怀中抽身而起,丝绸睡袍下摆扫过波斯地毯上沉睡的柯基犬。那只名叫";约克";的短腿犬只是抖了抖耳朵,把毛茸茸的脑袋更深地埋进爪子里,另一只唤作";兰开斯特";的则发出轻微的鼾声,肚子随着呼吸在火光照耀下起伏如粉色山丘。
";您总是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我亲爱的龙国领袖。";她赤足踩过十六世纪橡木地板的裂纹,从镀银柴筐里拾起一块梣木。当那截木料被抛进壁炉时,火星如受惊的萤火虫群腾空而起,照亮了天花板上悬挂的鹿角吊灯——那上面还残留着英王亨利八世时期的纹章彩绘。
我凝视着火光在她翡翠色瞳孔里跃动,忽然注意到她颈间滑出的黄金吊坠。那是温莎家族传承五百年的狮鹫徽章,此刻正在她锁骨凹陷处投下细小的阴影。";还记得1534年《至尊法案》吗?";她突然用牛津腔背诵道,";亨利陛下令国会宣告——英格兰教会只服从君主而非罗马教廷...";
火焰吞噬木料发出噼啪声响,两只柯基同步翻了个身。约克的前爪搭在兰开斯特的屁股上,像极了温莎王朝与都铎王朝纹章上交缠的狮与龙。丽兹转身时,睡袍腰带在腰间晃出涟漪:";我的祖先用三十年完成宗教改革,您却觉得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会倒退回经院哲学时代?";
幼稚,太幼稚了。我真不知道是精英的傲慢,还是岛国的无知。亦或是《十八体》那种爽文看多了,真的以为是国际组织授权就可以像是面壁者那样,有了授权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
还亨利八世... 亨利八世,恐怕亨利八世知道不列颠未来的伊丽莎白三世,能说出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想用《至尊法案》,“王权高于教权”的历史经验类比猎巫中的“国际授权高于国家主权”。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连历史都没有读明白吗?
首先就是时代错位,16世纪宗教改革依靠武力与舆论双重压制,而末世猎巫需要对抗的是维度理论级的科学-神学博弈,远非王权扩张能比的;简而言之——你要有一群不怕宗教叙事的士兵,那时候巫师和魔鬼是假的,可末世后的巫师真实存在,而且王权也不那么稳。
其次就是合法性基础,亨利八世的改革基于本土教会支持,而丽兹的“授权”依赖多国共识,缺乏实际武力与意识形态的支撑。真要是教廷猎巫被证实真的管用,国际上都是教廷的,她们岛上那群人真能独善其身?
看来昂撒贵族教育强调“按章办事”“程序体面”,丽兹作为皇储,看来是真正接触过权力运作的黑暗面。权力的本质就是你剥削别人资格有几个人认——这丫头越看越像骷髅王袁术_袁公路了。
当丽兹俯身拾取第二块木料时,摇了摇头,那比红酒色泽更加浓郁散开。于是隔空对我努努嘴就当是吻了我,而后说道:“放心吧。我们这些俗人得到了权力,就不会放手的。尊敬的天蛾人尊主陛下。”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喉间传来某种金属质感的摩擦声。壁炉里的梣木突然爆裂,火星像受惊的萤火虫般四散,其中一粒烫穿了丽兹睡袍的丝绸下摆,在她小腿上绽开细小的红痕。
哎,有必要告诉她吗?恐怕她还沉浸在自己揭穿我“小秘密”的喜悦中吧。我是真不忍心,让自己的女人困在清教徒那种优越感构建的信息茧房里当一个滑稽的小丑。
";约克";突然竖起耳朵,短腿笨拙地刨着波斯地毯。它的鼻尖对着鹿角吊灯上某处纹章彩绘不停抽动——那里残留着都铎玫瑰与狮鹫交缠的暗纹,此时此刻看来就像是帝国余晖最后的一抹残影。
我摸向床头的青铜烟灰缸,指腹触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时,吊坠突然发出蜂鸣。黄金狮鹫的双翼在锁骨处展开,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我眼底浮现的复眼纹理。丽兹的笑声像浸了蜂蜜的银铃:";您看,连先祖的徽章都在庆祝真相重见天日呢。";
丽兹笑着靠在我怀里,我轻轻地揉捏着丽兹肩膀,柔声说:";亲爱的伊丽莎白,你的祖先能用三十年完成宗教改革,是因为他们拥有三件我们正在失去的东西——";
吊坠的阴影投在沉睡的柯基犬背上,形成扭曲的十字架:";第一是确定性。当亨利八世宣布脱离罗马教廷时,所有人都清楚上帝不会真的降下天罚。但此刻...";我指向窗外布鲁塞尔方向升起的量子屏障蓝光,";...古神是真的在撕开维度裂缝。";
话音未落,兰开斯特突然发出呜咽。我们同时转头,看见壁炉投在橡木书柜上的影子正在不正常地蠕动。那些装帧华贵的典籍阴影仿佛获得了生命,丽兹似乎还有些不服气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而后倔强的转过头,只是低声说:“你继续说吧,我会好好听着的。”
我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刚才还只是最好对付的东西,就像是你说的。人们都受过科学理性的教育。咱们就当你说的都对,那咱们怎么对抗阴谋论的传播?”
要知道,末世前他们圣乔治联合王国就有《the Sun 》和《mirror 》这种国际知名的八卦小报,末世后就因为一个罗刹女外交官和她爸爸乔治六世比较熟,《mirror 》就曾经报道过,叶莲娜. 弗拉基米罗夫娜是乔治六世的秘密情人。
这种更容易滋生谣言和阴谋论的土壤,以及幸存者们,在劫后余生后那种娱乐至死的心态,一句“猎巫是GpA 常任理事国的阴谋”或者直接刊登一张,长相甜美的巫师被猎杀的照片,直接就能引爆舆论。
我看到丽兹不可置信的表情,于是笑着把她塞进柔软的被子里,笑着说:“其实我还真不是临时起意,才把猎巫等同于末世前的环境保护的。因为它们还有复性与政策的脆弱性。”
我一边像是哄小孩睡觉那样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一边用讲睡前故事那样的语气说出了最真实的话:“全球环保政策常因政治周期、经济利益或突发事件(如能源危机)而反复。末世中的猎巫行动可能面临更剧烈的反复啊。就比如你或者我死了,你能确认咱们各自的国家一定能坚持猎巫计划吗?”
丽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试探着说道:“是不是还有谁出力多,谁出力少的矛盾?就像是环保... 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长期在减排责任上争执不下。要是猎巫..... ”
我点了点头,接过话头继续说道:“猎巫是打仗,这就涉及情报共享,技术共享,物资支援少了哪一个,对方都会觉得大国缺乏诚意。而且啊,某些国家可能因地理位置(如靠近灵脉活跃区)被迫承担更高风险,而其他国家坐享其成。例如,东南亚国家若成为猎巫主战场,可能要求其他国家提供补偿,否则拒绝合作。那该怎么办?所以我才说在安理会上有快杀,多杀的策略,只要把基数减少了,咱们的战略灵活性才能有充足的保障。”
我就这样和丽兹躺在床上,睡在那个宛如帝国标本的迪恩城堡中。寒冷的冰雨并轻轻拍打着厚重的城堡外墙,就像是给这个原本就死气沉沉的城堡,涂抹上了一层诡异的蜡,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长出尸蜡的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