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晶晶看着少玉上了校车,这才往回走。等回到自己的住处,见马路正在看书。她看得出他看书看得有点心不在焉的。
“你刚才是误会了吗?”黄晶晶笑着说。
“误会什么啊?有什么让我产生误会的吗?”马路抬起头,看着黄晶晶。
“少玉是我一直以来非常重要的朋友。”黄晶晶说。
“还有呢?”马路说。
“没有了。”黄晶晶说。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而你认为我有必要知道的呢?”马路说。
“所有人中,你是知道我的事情知道得最多的。”黄晶晶说。
“你这样说的话,那我感觉心里面要舒服多了。”马路终于笑了起来。
“所以你果然是有误会的吧。”黄晶晶说。
“但我尝试着去理解。”马路说。
“难道刚才我就出去了这么点时间而已,你就一直在这儿胡思乱想吗?我还没这么不堪吧。”黄晶晶说。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哦——但刚才你去送他,去了这么久,难免让我产生一些……联想。”马路说。
“是胡思乱想。”黄晶晶说。
“你事先又没和我说,我一来就看见他在你这里,有些措手不及。”马路说。
“你已经如此在乎我了么,马路?”黄晶晶说。
“早就如此了,好嘛。”马路说。
时间将近凌晨。马路和黄晶晶都还没有睡意。
“为什么我经常觉得我们之间始终还是有距离?我们已经这样亲密了。”马路说。
“这还远远不够。需要时间。”黄晶晶说。
“需要几年,你觉得,我们之间才会足够默契?”马路说。
“你觉得呢?”黄晶晶说。
“我觉得不好说。这要看情况。”马路说。
“你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这个问题就没有意义了吗?”黄晶晶说。
“现在你别说那两个字好吗!”马路说。
“其实是你说的,你借我之口说的。”黄晶晶说。
“真的,晶晶,我们之间已经这么默契了。你觉得你还会改变主意吗?”马路说。
黄晶晶沉默了一小会儿,在说点好听的安慰他和实话实说之间犹豫了一小会儿。
“不会。那就不像我了。”黄晶晶说。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有时我会动摇。”马路说。
“但最终你还是每次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黄晶晶说。
“你呢?你曾经动摇过吗?”马路说。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黄晶晶说。
“事实。你就说事实呗。”马路说。
“有时候吧,有那么两次还是一次。”黄晶晶说。
“什么时候?”马路有点惊讶。
“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而且,已经不重要了吧。”黄晶晶说。
“也对。如果当时我能及时发现就好了。”马路说。
“我觉得也未必。也许你会假装不知道,或者你会决定提前离开。”黄晶晶说。
“呃——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吗?这么卑鄙?”马路笑着说。
“这卑鄙吗?最多只能说是比较现实吧。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算不上是什么缺点吧。”黄晶晶说。
“那你说说看,我还有哪些缺点?”马路说。
“大的缺点没有,小的呢我现在一时想不到。”黄晶晶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你怎么这么敷衍啊。”马路说。
“我这是夸你呢。”黄晶晶说。
“困了吗?”马路说。
“还好……”黄晶晶说。
“那说说你小时候吧,怎样?”马路说。
“你确定?现在吗?已经这么晚了?”黄晶晶说。
“哈哈哈……要不,我来说我小时候,你听?”马路说。
“万一我睡着了……”黄晶晶说。
“我叫醒你。”马路说。
“太残忍了吧。改天吧,好吗?”黄晶晶说。
“就今天吧。择日不如撞日。”马路说。
“我睡了。”黄晶晶真的闭上了眼睛。
“别,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不困吗?”马路说。
“我说的‘还好’。”黄晶晶说。
“什么‘还好’,我自己理解成‘不困’。你有时候就这样,不说清楚,容易让人产生误会。”马路说。
“我接受批评。睡了。”黄晶晶说。
“别呀,再聊会儿吧。”马路说。
“我脑子现在已经非常非常不清醒了,一团浆糊了。”黄晶晶说。
“这么夸张啊?你就听着呗,随便应和一下嘛。”马路说。
“唉——好吧……你说吧。”黄晶晶说。
“那我开始了。”马路说。
马路自顾地开始说了起来,黄晶晶自顾地任睡意席卷而来。
夜色荒凉。时间在某处发生一次折叠,一些人是属于过去的,也是同时属于未来的。这当然值得讲述,不应该无动于衷。讲述一个故事,或者一个梦,或者两个都讲。而且,如果梦是核心,而非仅仅是装潢,那么,故事注定不会就此平平淡淡、默默无闻下去。它会渐渐显露蛛丝马迹。
一天白天,马路在黄晶晶家里。
“你这是画的什么?”马路说。
“我昨天出门的时候,在广场看见一个乐队,几个男孩子。其中的鼓手留着齐肩发,头发在后脑勺束成一个马尾。看着很养眼。你可以想象一下,这个画面。”黄晶晶说。
“这就是你画的这个?”马路说。
“草图,先简单记录一下印象。”黄晶晶说。
“你可以搬张凳子带上工具去现场画。”马路说。
“再去他们肯定已经不在那儿了。”黄晶晶说。
“那未必,你又没去看,怎么晓得。”马路说。
“也许我再不想画更多,有关这个。”黄晶晶说。
“这就完成了?”马路说。
“可能。”黄晶晶说。
“未免太单调、太简单了。你这又在上面画什么?”马路说。
“写个日期,再起个名。”黄晶晶说。
“什么名?”马路说。
“鼓手。”黄晶晶说。
“完了?”马路说。
“完了。”黄晶晶说。
定格。记录是为了什么呢?也许纯粹是出于一次感动。一个名字,一个日期,那是什么?就仿佛唯有凭借这个,才能够晓得,就仿佛这就是唯一的辨识依据了,仿佛这就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