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黄晶晶喜欢一个人待着。除了和那个人恋爱的时候,那时候,她人生中唯一一次觉得两个人的生活更美好。但是现在,马路总是出其不意来找她。她现在根本就不想要一个男朋友,也根本就不想要身边有这样一个像男朋友的人。
眼下,这状况已经和她接近马路的初衷相去甚远了。得想一个办法。
现在,黄晶晶就是为了躲着马路,才经常走出她的家门。但是,能去哪儿呢?到底什么地方才能让一个人独自一人清静待着呢?
“在哪呢?”马路打的电话。
“广场咖啡店。”黄晶晶说。
“我来找你。”马路说。
才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马路就匆匆赶到了。这比黄晶晶预想的早了半个小时。刚才为什么不干脆点,就直接告诉他,她现在不想被打扰呢?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能一直逃避多少次呢?
“你喝的什么?”马路说。
“六月的一个下午。”黄晶晶说。
“哦。服务员——”马路喊。
“好的,请问要喝点什么吗?”服务员说。
“麻烦给我点一杯和我朋友一样的。”马路说。
“好的,一杯焦糖玛奇朵。请稍等。”服务员说。
“你今天心情不错嗬——”马路笑了起来。
“那可不一定,也许我今天心情尤其差。”黄晶晶说。
“你来了多久了?”马路说。
“没多久。”黄晶晶说。
“外面好热啊。现在才六月。”马路说着,晾凉衣服后背。
“你今天心情倒不错。”黄晶晶说。
“你怎么知道?”马路望着黄晶晶。她发现他的眼睛亮亮的。
“猜的。”黄晶晶说。
“怎么猜的?”马路说。
“喜形于色。”黄晶晶说。
“有个好消息,你现在要不要听啊?”马路说。
“什么好消息?”黄晶晶说。
马路还没说出口,这时,一群年轻人一拥而入,年龄和他们相仿。冷清的店一下子变得有点热闹。本来吹着冷气,有点冷。这下,黄晶晶又忽然觉得有点热,微微冒出了汗。
听着他们大声喧哗,有一种感觉,仿佛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世界还会是现在这一刻这种样子。一个人将要成为谁,将要到什么位置上去,全部都已经早早布好了局。只等有一天,位置自然而然空出来,一个特定的人便顺势补位上去,成为将要成为之人。之后,又有后来者。
如无意外,这一切毫无悬念。而且,他们那种阵势也同样在宣告,这里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呗?”马路说。
“不用。”黄晶晶说。
“您好,您的焦糖玛奇朵。”服务员说。
“谢谢。”马路说。
“你刚才要说什么好消息?”黄晶晶说。
“算了,估计你也不会感兴趣的。”马路说。
“说吧。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黄晶晶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语调。
“上次我不是和你说我参加了一个全校范围的辩论赛嘛,结果你猜怎么样呢——我们这队辩赢了!”马路说。
“是么,恭喜你哟。”黄晶晶说。
“瞧吧,你就是不感兴趣。”马路故作不高兴。
“的确。但真的恭喜你哦。”黄晶晶说。
没多久,刚才那群年轻人几乎人手一杯饮料,出门去了。空气渐渐冷却着。
“真快乐。”黄晶晶望着他们的背影说。
“你不快乐。”马路说。
“快乐。”黄晶晶说。
“那何必羡慕他们。”马路说。
“不一样。到底哪一种更轻松呢?”黄晶晶说。
“你以为呢?你必定觉得他们那种更轻松吧。”马路说。
“应该都不轻松。所以有时候我不明白……”黄晶晶说。
“不明白什么?”马路说。
“像我这样或者像他们那样,也许没有区别。我是不是在白忙活?”黄晶晶说。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觉得,应该说吧,每个人的追求还是不一样的,对自己的要求也不一样的。”马路说。
“我觉得,差不多是一样的。衣食无忧,最好是富裕一点,没有烦恼,没有挫折,不就是追求这些嘛。”黄晶晶说。
“你太单纯了。”马路说。
“也对,我说得太简单了。我错了。”黄晶晶说。
“所以你特别。”马路说。
“特别什么?”黄晶晶说。
“特别引人注意。”马路说。
“没有吧。”黄晶晶说。
“引起了我的注意。”马路说。
一切可能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未来正以如此进程迈着它的步伐。为了成为预想成为之人,而在现在不断进行着重复的练习,并且争取从中发现最多的乐趣。问题正在于此。
当终于成为预想成为之人时,快乐会已经不如预期。快乐已在练习时提前享受过了。比这更大的问题是,这需要等到预期实现之后,甚至在那之后相当一段时间过后,才会明确显现,成为一个问题。
该怎么解决?到时候再解决还是现在就想办法提前扼杀苗头?
“服务员。”黄晶晶提高音量。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说。
“再给我一杯香草奶昔。”黄晶晶说。
“好的,一杯香草奶昔。请问还需要什么吗?”服务员说。
“暂时不用了。”黄晶晶说。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说。
“你今天的确心情不错呃——不怕胖吗?”马路说。
“我胖吗?”黄晶晶说。
“你不胖。再来个二十斤都不胖。”马路说。
“还是不要了。”黄晶晶说,“其实我觉得以后在农村生活还挺好的,有几间房、一片土地,再喂些牲畜什么的。”
“那起码得是别墅吧。”马路说。
“那太复杂了,得做安保,请人来维护和打扫,等等,好麻烦。”黄晶晶说。
“这没什么呀。哪里麻烦了,都是别人在做。”马路说。
“不清净。而且,算了。”黄晶晶说。
“而且什么算了?”马路说。
“算了不说了,不说这个了。”黄晶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