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雨还是不走。
连日以来的晴朗天气,被这场蓄谋已久的大雨借题发挥得一干二净,这世上的信马由缰大半发生在包容、欺骗与自我沉醉中。
明明是唾手可得的阳光,人流如织却无几人想好好把握,直到大限将至的那天,在回光返照中依是不声不响的接纳,坐视不理,且无半分振作。
是谁说过,尽管前方是龙潭虎穴,也应该去闯一闯,即使生命有来无回,捞得个顶礼膜拜,也比无缘无故坐死强。
自从天上降下大雨,这座鬼斧神工出来的小岛就像被修葺一新了似的,那些自天宫落下的雨丝宛如一片片锋利的刀,把小岛的面貌雕刻得更加美好。
昨天晚上在桌子上好好睡了一觉,被冷醒在半夜,箫飒哆哆嗦嗦爬回了床上,大概因为换了个宽敞的位置睡觉舒适,故此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脑袋特别清爽,仿佛也被雨水淋漓过,偏着头敲一下脑门,杂质就会从耳朵里漏出来似的,他随意穿了套衣服,在走出房门的时候,他看到那棵兰草已经枯死了。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没太注意兰草的死因,除了一脸的惊讶与讽刺,他没法表达出更多的思想感情,昨天房间里闷热得不行,兰草极有是在那个时刻缓慢枯萎的,想到这,他的心情再次跌宕。
如果兰草是提前预知到生命垂危危在旦夕,告诉他不要把它放在室内,任其风吹雨打自然发展,箫飒是不相信的。
那为何会在一夜之内枯死,是自我的解脱吗,自觉危立其间过于晦涩吗?他没有过多的自责,一个没有腿逃跑只能向深土扎根的植物何来的自由,原地踏步的人并没有权利指责他人,不对他做什么或做了什么, 因为在那个包围圈中你一直没前进或后退。
尽管不知道自家的兰草为什么比别人家的脆弱一百倍,箫飒还是伤心劳神,闷闷不乐,人对植物不是没有情感,只是来得较为清淡。
在外室一顿软磨硬泡后,箫飒打开了大门,随着门缝加大跑进来的强烈光线迷住眼睛,箫飒痛苦地把眉毛皱成波浪纹,也许是许久没见阳光的原因,叙个旧都十分费劲。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眼皮上的血色倒是能看得透彻,突然他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像被大力士推倒在,弓起的背部沉沉地砸到地面,他的脑袋撞到地上浑浑噩噩的,意识变得不清醒。
他摇头晃脑地坐在地上,抱着头用尽全力压制那股似乎要从脑子里爆出来的浆流,他的脑子被什么液体翻江倒海,他又头晕目眩又恶心想吐,胃里一阵一阵翻腾 。
一种女性撕破喉咙的厉声尖叫此起彼伏,没坐多久,他的脑子再一次猛烈震荡,似乎把他的脑浆与脑细胞全部摇成了可以调和的糨糊。
他不知道是天在旋地在转还是自己在地上翻滚,他无法睁开眼辨认方位,在地上挣扎着滚动了几下之后撞到墙角,晕了过去。
阳光的照射并未止住雨水,雨还是在一直下,只不过不如昨天的大,它们二者配合得相得益彰,雨水的空隙被光线填满,光线的身边是大量的雨丝,将这个喧闹飞扬世界一丝不苟地包围。
眼珠在眼皮下俏皮地滚动了几下,箫飒忍着脑子的轻微头疼,奋力睁开了双眼,在几次虚晃过后,终于把熟悉的室内家具收入眼底,他庆幸自己还有光明,他以为自己就要瞎了。
用手撑着地面背靠着桌角坐了起来,他的衣服上尘土飞扬,他如黑玉般泛着光泽的黑发染上了黄黄的土色,灰头土脸的。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灾难,如果真是被一次阳光刺眼就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箫飒宁愿从此不见天日,被传出去那一定是一桩沸沸扬扬的糗事。
箫飒举起手摊平在眼前好好观看,催魂液正在加倍释放出催魂素占据人体,隐秘在人体皮肤组织下的催魂素像细小的蚯蚓若隐若现,再几番查看下,它们终于隐去。
是第四个月了,催魂素大量增生,侵入人体骨髓、细胞和大脑,开始主导人的新陈代谢以及细胞的分化分裂,这是一场本我和敌手之间的较量,没有两败俱伤的后果,最后都是寸土不让的催魂素暴兵战胜人倔强但不能取胜的淋巴系统,白细胞红细胞统统凝固,人的某方面是“植物人”。
从而拉开人体剧变的序幕,就是这个阶段让很多高等末影人忍不住不去跳河自杀的,一句话说的好,剪不断理还乱,长痛不如短痛。
他从来没想到过,单是第四个月就要承受这种无以言表的痛苦,那往后的几十天该怎么度过,虽说这是间接性器官、淋巴系统与催魂素的排斥性引发的病害发作,但这种无法预估的未知,绝对比有规律的疼痛来得更让人生不如死啊!
人体的免疫系统为了抵挡外来侵害,大战一触即发啊!
靠在桌子边,他把头往天花板一仰,张开喉咙做出绝望的状态,咦,忽然好像掉下来很多粉尘,他的嘴巴像个老鼠夹,两排牙齿急忙关上。
好了,小插曲过去,是时候计较正事了。
雨水滂湃,箫飒孤立无援地站在屋檐下,刚才那场考验令他精疲力尽,草尖上挂着的露珠被一滴一滴打散,抬头仰望天空,白蒙蒙的天散发着仙雾般,大量黑云在把雨哭出来后都慢慢白化,直到与背景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里有云。
强烈的好奇心顿时变得强大,几乎长成了一个巨人要把箫飒放倒,此时他的双眼像点燃了的炭火发出赤红色的光,恨不得当下就冲到雨里望西边的破庙跑,体力不够智商来凑。
昨日忍住没去成,多半是因为磅礴大雨把心中那份迫不及待,想单枪匹马去目睹老道风采的份额浸泡得无影无踪,也是检验他自控力的先决条件,得亏他没有出去,指不定死在江南烟雨中了。
如今雨势虽小却没有要停止的预兆,这场刚烈已久的雨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停,这里有好久滴水未降,那么看来是把分散的雨量都放在这次上面,落满半月倒不至于,但三天三夜的可能性很大,即使头上的云愈发稀薄,也没有云消雨散的征兆。
要不要去呢,要知“廉耻”明是非啊!如果去了,回来是半身不遂,那样不好看吧,如果不去,那老道腾云驾雾走了怎办?
他现今正在就要不要去一趟为纠结根源,展开死洞般的挣扎,总归得不出一个好的结论和概括来,选择恐惧症从一个健康的体魄中脱颖而出,把人折磨得伤痕累累。
这个问题说出来,和餐桌上选择去小龙虾好还是螃蟹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二话不说都塞嘴巴里,噎不死个人,但是二者不可得兼,有舍必有得,螃蟹的蟹黄是屎黄色的看了倒胃口,还是吃小龙虾吧!
箫飒精致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像春天的爬山虎爬满了墙壁,所到之处斩断所有外在生机,把他的脸遮得干干净净,时而露出那双火烫烫的浓眉大眼。
短暂的休整后,箫飒的体力已恢复到八成,螚支持自己走下全程。跋涉过险峻的高峰后,来到平坦的原野,人会觉得世界都为自己露出了平和的微笑,还有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
还是得去一趟,昨天已经忍了那么久,今天还不去对不起自己,他对老家伙不感兴趣,但他能点石成金的能力令他着迷、沉迷甚至是痴迷,他生怕不能快点过去,那老道就真的要升天了?
末影人小寨里,庙宇是从哪里来的,老道又是从哪里来的?
每人都有自己急不可待实现的一两个愿望,为了让这些心愿的实现变得指日可待,为此做过太多的努力,付出过太多的汗水,这已然不是数量所能决定的庞大。
如此持之以恒的坚持之后,那还没有丝毫起色的愿望就成了捆住脚步的铁链,让人只能在半径铁链长的圈内吃杂草,所以当得知有人动动手指就能做好这些的时候,依旧是奋不顾身,依旧是趋之若鹜,急切地不想逃离这个包围圈,只想静静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纵横捭阖。
换上一双防水的皮鞋,箫飒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往西边走去,没被任何旁边的事物影响,只有快点抵达庙宇的思想在催促箫飒快点走路,走在杂草丛生的小道,这儿的路都被茂盛的草覆盖,看不见路,只能依照参照物迂回曲折。
现在下的蒙蒙细雨,雨很小但仍有中雨的密度,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被雨柱连接起来的天和地乱成一团。
要是以往这种雨箫飒宁愿淋雨也不撑伞,一个男人举把伞成何体统,总感觉在小雨天里撑伞会很别扭和娘气,但是因为现在形势严峻,夸张点来说,即使有个人朝自己吐口口水,他也得不假思索地开伞挡住。
踩在狗尾巴草地上,凹凸不平的路面不在肉眼之中显现,有时意外踩到泥坑中他经常崴脚,走起路上心惊肉跳,永远不知道下个脚步的落点在哪儿,草下面是什么只有试试才知道危不危险,简直是危机四伏。
虽然刚从梦中醒来不超过一个小时,但是雨水拍打在伞面的声音,好似鼓手在敲打一面陈年的泡过水的羊皮鼓,引人连打哈欠,眼泪挂满了疲倦的脸颊,每个跳跃的音节都在着重婉转而不是飞扬,下雨的声音有着绝佳的催眠效果,比任何的外加手段都管用,他心里想,这不包括蒙汗药。
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确有此事,他总感觉周边人影幢幢的,不时有几个黑色的影子闪过,像是鬼影子,吓得他肌肉绷紧头皮发麻,那是什么东西还是幻觉,他怕是到尽头也弄不清,这个原因加之本身不能雨水触碰太久的原因,引得箫飒越来越不得安生。
这等雨天与迷雾天是同类型,有着不可制假的同样的诡异与隐秘效果,迷雾重重,将不可言状的黑暗都深藏在苍白中。
这些白白的雾气尽量保护着漆黑与尽可能吓唬过路人,让每个深入其中的人的眼睛毋庸置疑的睁得更大,想要尽可能走出这团迷雾,否则惶惶不可终日。
好在无论走到哪个危险的角落,都会走到尽头,事情的转机就在眼前那座的迷迷糊糊破庙,箫飒大喜过望欢呼雀跃,他无法得知如果没能提前走到这,他是否要多摔几个跟头,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把一个江湖人士活生生演成伤口有零有整的囚犯。
箫飒走到门口,门被害虫蛀的腐烂程度指使这烂庙相当于没有门,他好奇地扣下一块木料来闻了闻,一般寺庙的建筑材料都刷过防虫的芳香剂,这个没有,奇了怪了。
他试探性探出前半身往里边看了看,就这一眼,令他目定口呆,赞叹起老道的非凡气质,原来那两臭小子并未存心戏耍他。
神像对下来的那块区域,便是那老道所在地,他背对箫飒在一黄毡上盘腿坐着,神像画得出神入化的眼睛盯着他不动,要是动了才可怕。
好巧不巧,正赶上他运动,箫飒悄无声息地溜进去,抱住木桩子一动不动,像那日在妓院一样的动作以及神态,正好借此见见真章,看这老道是否有他们嘴皮子耍得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