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陶县逃走已经是第四天了。
没有任何追兵赶上来。想想也是,那么恐怖的极端天气灾害必然会对古陶县幸存者造成不小的打击。他们那么点人手重建家园大概都十分吃力,哪还会有余力来追杀自己。
而且,李寄秋全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最后打晕了小戴而已,也算是释放了自己的善意。
现在想来,整件事都显得十分乌龙与无奈。
自己因为孤身一人,所以假冒教团使者来自保。结果对方似乎是有了军方撑腰,对教团已经不再畏惧甚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假如最初李寄秋就以教团受害者的身份出现,或许双方的关系能够更加和睦。如此一来,他不仅能提前警告镇民们即将到来的极端天气,还很可能因此赢得镇民的好感,从而在古陶县找到一个暂时的休整之处。
然而,李寄秋不敢冒这个险。他实在无法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做赌注,去赌古陶县都是一群好人。
又是个让人无可奈何的猜忌死局。
这几日出了太阳,气温逐步攀升,积雪消融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阳光的暴晒下,可以使用的树枝木柴也日益丰富。李寄秋现在无需专门去找燃料了,沿途随便捡一捡就能找到许多。
这也同样说明,附近是没有什么幸存者的。不过,这不免又有些蹊跷。因为根据地图显示,这一路上至少分布着五个村子和两个小镇,难道这七处定居点全都荒废了吗?有点不太合理。
在途经一个叫自强村的小村子时,李寄秋似乎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村子里瓦砾遍地,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家具、衣服、以及各种农具等生活用品,阴风卷着半截大红色对联残片发出“呜呜”的声音,似是苦笑,又似哀嚎。家家户户门扉大开,却不见人影,而有些人家的早已熄灭的厨房灶台处则隐隐约约散发出不详的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恶臭。
村子中心的大树上站着几只乌鸦,哇哇叫得人心神不宁。树下一片狼藉,满是凌乱的脚印。仔细观察之下,甚至还能发现地面上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难怪一路上那么多散落的柴火都无人问津,原来这一片是被强盗土匪给洗劫了。
证据很简单,李寄秋在村子的废墟中找到了许多宝贵的铁制农具和种子,以及小半麻袋极其珍贵的化肥。
幸存者聚落之间经常会爆发冲突,但这些冲突基本都是为了争夺树林、水源和打猎场地。因为双方都不想遭受重大伤亡而元气大伤,所以在冲突当中都会默契地点到为止,几乎不会产生赶尽杀绝这种情况。就算有,获胜方也会把失败者一方的所有生产资料全部打包带走。
但是强盗土匪就不一样了。
与这些真正的过境蝗虫相比,拾荒团都称得上是一支现代化高素质团体了。强盗们更像李寄秋玩过的某款游戏中的掠夺者,他们没有固定的驻扎地,四处流窜为非作歹。也根本不会考虑什么长远发展,只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对任何幸存者定居点都会斩尽杀绝,不留下任何活口。
强盗们灭口的目的也并非是担心被幸存者检举揭发,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又能向谁去检举呢?根据拾荒团偶尔俘虏的强盗供述,他们之所以每到一处就杀掉所有人,其中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顺手这么做了而已。
对于这群根本不讲任何道理的疯狗,甚至连有着不弱火力的拾荒团都有些忌惮。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考察队也是被这种掠夺者给袭击了吗?如果是的话,那必然是全军覆没无一幸免的......
李寄秋敲了敲开始胡思乱想的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管是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至于玲云筱万一真死了要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离开村子后不久,李寄秋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有些难以置信的东西。
前方公路上,两个约莫十岁光景的小女孩正交替拖拽着一辆板车缓缓前行。她们各自背着一个小挎包,身影显得格外稚嫩。其中,较高的那个女孩身高勉强到自己颈部位置,长发垂肩,发丝略带浅黄;而较矮的女孩仅及自己胸口高度,一头齐肩短发。
板车上用塑料彩条布覆盖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她们的行李,用绳子牢牢捆扎着。显然,这辆车对她们来说还是吃力了些,每名女孩拉个十分钟左右就会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换人。
虽然自己步行的速度远比这两孩子要快,但这对颇为怪异的组合让李寄秋不敢轻易赶上去超车。
在这种末日背景中,尤其是周围村镇刚被屠戮一空的情况下,这两个小女孩显得格外突兀。她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如果只是普通幸存者,那她们又是怎么在这样的世界活下来的?说不定就是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鱼饵。
只不过,这片广阔无垠的大平原上,视线所及之处皆为空旷,国道两侧的农田同样一览无遗,寸草不生,毫无可供躲藏的遮蔽之物。
有点搞不懂了。
再三思索后,李寄秋决定远远地跟在后面,用望远镜多观察观察再说。
两个女孩的体力不是很好,再加上拉着板车,李寄秋估计她们的速度只有每小时将近两公里上下。虽然不知道她们要去哪,但以这样蜗牛爬般的速度前进,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到达她们的目的地。
晚上露营时,李寄秋特地找了个路边的树下搭帐篷,希望可以靠大树和帐篷来隐蔽篝火的火光免得被那两个女孩发现。火势也控制得稍小了一些,但这样就只能半夜里多起来几次添柴了。
考虑到自己的食物并不充裕,李寄秋在入睡前下定决心,不能被这两个小屁孩绊住脚。明日再仔细观察一个上午,如无异常情况,便直接越过她们继续前进。
。。。。。。
早上起来后,李寄秋发现那对小女孩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那个矮个短发女孩子没有起床,个子稍高的长发女孩则一直在床铺旁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她。说是照顾,看起来也不过是喂些水和食物罢了。就这么直到上午十一点,短发女孩仍未起身。
什么情况?那个女孩生病了?还是说鱼饵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开始钓鱼?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想要继续前进只能走这条国道。虽然道路两边都是农田,可田地早就被融化的雪水搞成了一滩烂泥,根本无法通行。
还是过去看看吧,也只能这样了。
之前买的食物早已消耗殆尽,目前小拉车内装载的都是收集的柴火。一旦遭遇紧急情况,李寄秋可以迅速清空车内的木柴扛起车就跑,毕竟这塑料车体自身重量很轻。
十几分钟后,李寄秋靠近了这两个小女孩的临时营地。
长发女孩早就注意到了远处有个男人向这边走来。她挡在自己同伴床前,双手紧紧护着挎包,满脸警惕地盯着逐渐接近的不速之客。
“嗯哼!”李寄秋站在长发女孩三米开外的距离,清清喉咙问道,“喂,小孩。你朋友怎么了?”
长发女孩并没有回话,脸上露出了些微惊恐的表情,身体也轻轻颤栗起来。
难道是我说话太冲,吓到她了?李寄秋有些郁闷,咽了口唾沫润润喉咙后又以比较温和的语气说道,“小朋友,你的同伴出什么事了?”
长发女孩依旧沉默不语,她的目光紧锁在自己的脸上,呈八字形站立的双腿颤抖得更加明显。李寄秋敢说,如果不是因为背后同伴的关系,这女孩应该早就吓得撒腿就跑了。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明明以前上班时银行那些大姐的孩子都还挺喜欢他的......李寄秋感觉有些受打击,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手指刚一触碰到脸颊,李寄秋马上反应过来女孩为何这般惊惧了。
之前逃离古陶县时,自己的脸被一块狂风中的玻璃给划破了,伤口从鼻子处一直延伸到耳根。这几天来伤口已大致愈合,但脸上却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红色横向长疤。
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是破了大相,竟然都能吓到小孩子了。
李寄秋苦笑一声,屈膝半跪,继续以更加温柔的声音询问道,“别怕,脸上这道疤是摔倒时划破的,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姓李,你和你的朋友都叫什么?”
长发女孩好像也感觉到了李寄秋并无恶意,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姓尤......我朋友不知道姓什么,大家都叫她小千。”
李寄秋点点头,“哦,那我就叫你小尤好了。你朋友小千怎么了?我......看她好像一直躺着没起来。”
小尤的双眼刹那间就红了起来,然后又马上揉揉眼睛,用力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她生病了,好像是发烧。”
李寄秋瞟了眼两人栖身的简陋帐篷,看起来并不厚实。面前的这位小尤看起来身体还略显丰腴,而躺在帐篷里的小千从面相上就看得出来应该比较纤瘦。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小千没能顶住夜晚的寒冷。
“只有你们两个吗?你们的......家人或者朋友呢?”
“......死了。我俩都是孤儿,然后被爷爷收留了。”小尤低下头嗫嚅着,“前段时间,村子来了强盗,爷爷他把我们藏起来后......也死了。村子里的叔叔阿姨和爷爷奶奶们,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