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三个月前吧,我们去潞安县那边拾荒时我找到的。”
“潞安县那边有一条国道穿过城区,我们就在城外找能用的东西。然后就发现一个......车队,准确点说是车队的残骸。那些车里面有卡车,有越野车,还有军用吉普车。看起来都还挺新的,被废弃的时间应该还很短......”
“车队的残骸?”听到这话,李寄秋的右手猛地颤栗了一下。小戴说的每一个字,在他听来都像是黑暗中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让他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大、大哥,”小戴哆嗦着说,“你别、别激动,刀,刀快要......”
李寄秋咬了咬舌尖稳住心态后喝道,“少废话,继续!!说详细点!!!”
“是,是。因为那个车队看起来状态还不错,所以我们就去搜刮东西了,有不少车里甚至还能抽出一点油,我们把轮胎、车门之类所有能卸下来带走的东西全拆了。然后我在搜一辆救护车时,在车旁边的地上找到了这块布片。”
“因为当时刚下了一场大雪,所以这块布被埋在雪下面,我眼睛尖才看到的。救护车四周就只有这块布,没有别的东西了,应该是被其他人捡过。”
“对、对了,车队里没什么幸存者,也没有尸体。我们在很多车上都发现了血迹和弹孔,那辆救护车上也有,但没有尸体,一具都没有。我们之中有个退伍兵,他说车队是被埋伏了,因为前面的车都爆了胎,可能是被那种能扎破车胎的路障给扎了。他、他还说,那个车队里本来应该还有军队的装甲车,因为他发现了机炮炮弹的底座还是什么东西来着,可我们在附近并没有看到任何装甲车......”
小戴的这些话微微吹散了萦绕在李寄秋心头的乌云。就像是在深夜里突然有人点亮一根蜡烛,尽管四周依然黝黑如墨,但至少脚下的路清晰可见了。
李寄秋原本真的很怕这家伙会说发现了一地尸体什么的,其中还有一个扎着单马尾的年轻女孩。但是没有尸体!没发现尸体,那就说明还有希望。
“那你们在潞安县附近有发现什么类似......政府人员的幸存者聚落或者官方人员吗?”李寄秋扭扭脖子松了松领口,呼吸也慢慢放缓下来,胸口那块大石头仿佛减轻了几分重量,不再是那么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可能啊,”小戴苦笑一声道,“现在外面有官方在的地方,肯定也有军队。军队也会回收那些有价值的垃圾,他们在的话哪还轮得到我们去拾荒?不过,潞安县那边倒是有个幸存者的村子,他们离国道最近,可能知道点什么。”
“那个村子的人都怎么样?他们靠什么维生?”
“那些人基本靠养些牲畜来过活......还有,听说他们后来在国道上设了哨卡,来收过路费,这个才是主要的。”
李寄秋分辨不出来小戴是否在说谎,最好是能再去抓个落单的人来侧面印证一下对方刚刚的话。而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警告一下小戴了。
“你说的都是真话吗?我给你十秒钟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记岔了的地方,你还有机会再修改一下刚才的话。”
“没有记错,保证没有!我也绝对没撒谎。”小戴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哥,您的刀就在我脖子上架着呢,我哪敢说假话啊!”
就当他说的都是真话吧。
那问题来了,要怎么处理这家伙呢。
李寄秋的右手只要用点力抹一下,小戴的喉管就会被轻而易举地割破,丧失一切行动与呼救的能力。稍微处理一下血迹后再把尸体藏在这个复杂的迷宫里,保证其他人要找到尸体估计都得靠腐烂的尸臭。
但是......这些人终究只是普通的幸存者而已,还和自己同样与教团有旧怨,李寄秋对他们实在难以痛下杀手。最主要的是,他也不想因为杀人而结仇,如果对方非要报仇雪恨,那即便逃出城外,拖着小车逃跑的自己被追上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那就打晕好了......
忽然间,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由远及近,从巷口的另一端汹涌而来。
脚步声听起来最少有七八个人,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李寄秋傻眼了。
被发现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呵呵,他们来了。”小戴的声音不知何时恢复了镇定,好像早就料到了同伴会来支援,“你还是投降吧,我看你也不像坏人,说不定县长会饶你一命。”
“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话吗?”事已至此,李寄秋倒也不怎么慌张,而是先向对方确认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我没有说谎,每句话都是真的。”小戴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又讥笑起来,“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没发现尸体不代表人就活着。尸体的用处可多了去了,可以做肥料种地,可以做饲料养猪养鸡鸭,还可以用来......吃。你要找的人,不见得还活着呢,也许连全尸都没了。”
小戴也许是察觉到了李寄秋根本不会杀他,说话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看来能活到现在的幸存者确实都不是吃素的。
李寄秋没有被对方的言语激怒。自己确实没有杀意,即便此时被小戴刻意挑衅也是。
但李寄秋也不会束手就擒或者求饶,自己的命运绝不能靠别人发善心来决定。
脚步声愈发刺耳,已经转变为了许多人同时疾跑时的轰鸣,甚至还能听见武器碰撞的金属声。巷子里的风似乎都为之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小戴感觉到自己喉咙部位的刀子已经慢慢离开,似乎劫持他的男人已经被自己说动或者放弃抵抗了。
“投降吧,我会帮你求......呃!!!”
李寄秋懒得再跟他废话,也没那个时间。持刀的右手在慢慢撤离对方脖颈的同时手腕一翻,用刀柄狠狠地砸在了小戴的耳门部位,受此重击的小戴话还没说完便哧溜一下滑倒在了地面上。
本来是想用刀柄砸太阳穴的,但考虑到太阳穴是个比较致命的死穴,自己下手又不知轻重,如果一下给打死就不妙了。耳门部位则是李寄秋忘记在哪里看到的另一个很容易致使人晕厥的打击点,看来所言不虚。
李寄秋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旁边架着的梯子,敏捷地爬上瓦房房顶,这是他来时就已经规划好的逃跑路线。但是因为追兵来得太快,已经没时间再把梯子抽上来了。
一脚将梯子踹倒之后,李寄秋看到小巷拐角处冲出来将近十个手持各种自制武器的男人。
拜拜了您内。
李寄秋一边在各个瓦房房顶飞奔跑酷,一边抬头望向陡然间黑了下来的天空,然后快速解开身上的斗篷,露出了穿在内里的雨衣。
自己之前果然没看错,那片云应该是表示有什么类似于暴风雨的极端天气要来了。
回头一瞥,镇民们已经架好了梯子同样登上房顶穷追不舍。但这一切很快将无关紧要,因为暴风雨的来临,他们也追不了多久了。
转眼间,天空中乌云如墨,翻滚堆叠,天际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挤压,将最后一抹日光湮灭殆尽,白昼瞬间转变为黑夜。随后,狂风骤起,犹如脱缰野马嘶吼着席卷建筑之间,发出凄厉的尖啸。
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将浓厚的黑暗硬生生撕裂开来,紧随其后的雷鸣轰响,震耳欲聋,连脚下的屋顶都在为之震动。电闪雷鸣交织之中,空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巨力猛然抽空,气压急剧下降,令李寄秋直感胸口憋闷,几欲窒息。
随着风势愈发猛烈,李寄秋干脆趴在房顶上匍匐前进。刚一趴下,狂风便携带着砂砾、断枝乃至零星碎石,一波接一波,如失控的野牛群般,横冲直撞,肆虐着周遭的一切。
不一会儿,李寄秋就来到了地面上,如八爪鱼般死死抱着一根电线杆。方才落脚的瓦房屋顶已难抵风暴侵袭,瓦片纷纷如纸屑般被卷入风中。如果不是自己及时下了屋顶,此刻怕是已经被雨点般的瓦片给砸翻了。
随后,大雨倾盆而至,不是细腻的绵绵细雨,更像是瀑布倾泻,天河倒灌。在狂风的推波助澜下,暴雨化作一道道密集的雨幕,笔直地砸向大地,每颗雨珠都似铅丸般沉重,击地即溅起高高的水花,转瞬汇聚成湍流,奔腾而去。
暴风雨越来越猛烈,但这同样是逃跑的绝佳机会。
李寄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护目镜戴上,顺着雨水汇集而成的河流摸索前行。这片违章建筑群似乎建在高地之上,跟着水流的方向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面对狂暴的风势,李寄秋只能紧贴墙面,匍匐前进,时刻准备着贴地避险。这片迷宫般的环境中散布着各式杂物,它们在至少十级的风暴驱动下,变成了致命的飞射物,头部一旦遭受撞击,即便不死也要半条命。为此,李寄秋将工兵铲举起挡在面前,期许至少能抵御那些大块的危险物品。
幸运的是,工兵铲不负所望。尽管每一次冲击都让李寄秋的手虎口生疼,但他已数次听见前方传来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那是工兵铲成功阻挡了飞来杂物的证明。
偶尔还能看见有镇民双手抱头蜷缩在墙边,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拐过一个弯角,李寄秋的眼前豁然开朗,那条熟悉的公路映入眼帘。与此同时,风力似乎也减弱了几分,终于可以勉强直立行走,不必再趴在地上爬行了。
出来了!!走出这片该死的迷宫了!!!
望着仿佛汪洋翻腾般的乌云天空,李寄秋努力定了定心神。在刚刚站起身的同时,伴随着细碎杂物碰撞声和狂风的呼啸声,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宛如不受控制的利箭,直冲他的面门袭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寄秋的身体在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下猛地侧开头。伴随着“咻”的一声锐响,那块玻璃就这么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带出一道血线。
脸上火辣辣地一阵刺痛,李寄秋伸手摸了摸,但并没有看到满手鲜血。
在疾风暴雨中,脸上伤口流出的血瞬间就被洗刷掉了。
整个县城空无一人,镇民们显然早已躲起来了。李寄秋举着工兵铲,在肆虐的风雨中,步履维艰地走向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