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果子铺在这条街开三十来年了,街上的大事小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掌柜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背着一只手从柜台后走出来,走到门口后探身向外看。
“要说变化最大的就是斜对面的牌坊了,十多年前。。。。。。”掌柜的细想了一下:
“十五六年前吧,那边没有牌坊,而是一家三层高的酒楼。酒楼旁边是一条巷子,巷子另外一边是。。。。。。”
随着掌柜手指着的方向,秦明月的脑子里出现了记忆。
三层高的酒楼上挂着‘留春醉’的金字牌匾,他家的烤鹅最好吃。酒楼旁边是一条能看到到底的窄巷子,顶头一道门是酒楼的后门,靠巷口的另外一面是两户人家的后窗。
而这两户人家的房子与其他向着街面的房子不同,他们是侧着的。
“掌柜的,那巷子口是不是还有棵树?”
“哎对!”掌柜的看了看秦明月:“一棵歪脖子树,树冠偏向酒楼。”不知不觉,他的话语里似乎带着些引导。
因为掌柜的也想起了,秦家是头一年年尾回朝的,而秦家的大小姐是来年春日失踪的。她来询问,莫非是想到了拐她走的人贩子?
想到这里,掌柜的有些兴奋:“您好好想想,那歪脖子树是什么树?可开了花,什么颜色的花?”
掌柜的一提醒,秦明月脑子的本来乱糟糟的画面忽然就稳了下来。
巷子口有一株歪脖子树,树冠偏向酒楼,所以二楼的临窗位置是最受人欢迎的。其他季节秦明月不知道,可春日她去过一趟,伸手就能触碰到歪脖子树上粉粉嫩嫩的花朵。
不过这些画面好像是她回忆起的从前,现在脑子里的画面好像是她站在果子铺门口?
歪脖子树下有一位扶着树干呕吐的少妇,大红的外衫,裙角是黄色。。。黄鳞锦!!!
她一只手扶着正开花的杏树,另外一只手摸着小腹,身体微微前倾,头上的珠链晃动,光影在她脸上跳跃。
不过这个角度好像不对,自己似乎有些高,因为对面弯腰的少妇看她的时候目光是向上斜的。
秦明月像是被梦魇了,一边不受控制的做梦,一边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忽然,自己好像动了起来,周围都是头顶。想起蕴秀说的话,她瞬间明白自己是被人抱起来了,或者是坐在了别人的肩膀上。
而对面的少妇目光从看见自己的温柔变成了疑惑,像是认识,但又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
“姐姐?”秦星儿有些担心,拉了拉秦明月的袖子。
“啊?”像是做梦忽然被叫醒,秦明月一个激灵。
掌柜的目光灼灼:“小姐可想起了对面是什么树?”
秦明月朝着他屈膝行礼:“谢掌柜提点,对面是杏花树,开粉白色花,侧着房子的两户人家后窗是喜上眉梢的图样。”
“对了对了!”掌柜的高兴溢于言表,他拍了两下手掌:“若是能抓住为民除害就好了。若是抓不住,那秦大小姐安全归来,也是极好的。”
秦明月点头,拐子可恶,被抓到现行打死官府都不追究的。不过自己走失,她不信是普通拍花子作恶,裴家必定是主谋。
“那现在为何改建成。。。。。。”
还没等秦明月问完,掌柜的忽然回到了店里:“哎呦,我都忘了今日要去王大人家送货,二位小姐你们请自便。”
“哎哎~~~掌柜的,还没说完呢。”
“别喊了。”秦明月拉住秦星儿向前抬起的手捏了捏,然后对小伙计说道:“胡豆很不错,再送两斤到秦府,若是有生的也顺带着送些。”
辞别掌柜,这一路秦明月都在回忆自己到底是坐在说谁的肩膀上,而对面的少妇,她能确定是阿愿姨,杏花的娘亲。
还有长公主说自己失踪与杏花娘失踪可能是同的时日,这事儿她还得回去问问爹娘,还得找黄重明问问杏花娘失踪那日穿的是什么衣裳,才能确定。
不过大概率就是她脑子里的那日了,因为前后她都记不清了,唯有这一段记忆,必定是对自己意义重大的。
还有就是黄鳞锦,杏花娘穿的黄鳞锦做成的裙子,而杏花有一块包袱布也是黄鳞锦。
这么金贵的衣裳料子,阿愿姨肯定不会常穿,必定是那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是要赴宴。
而且从她的眼神看来,抱着自己的必定不是陌生人,否则她不会波澜不惊就那么看着。
但也肯定不是自己爹娘,否则她不会疑惑。
马车哒哒又慢走起来,没有目的地,就是带着秦明月瞎逛。
秦星儿知道她在想事情,一路也没打扰她。而是到了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姐姐,到了。”
“哦,好!”秦明月收回心神,把事情放到一边。自己再想也没用,得找到人问问才能确定。
马车来到街口,车夫停下马车,回头对两人说道:“二位小姐,这到了云绣街了,可要下去看看?不过这条街不让进马车。”
二小姐从小不喜欢女红,可大小姐还不知喜好,所以车夫就转悠到这里来了。
“哎呦,来这里做什么!”秦星儿嘟嘴:“全是卖丝线绣棚的,不要不要。”
“都是卖丝线的?”
见姐姐询问,秦星儿马上把自己那点小情绪抛之脑后,热情的讲解起来:“云绣街处在京城正中,本来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街上有一家绣坊叫云绣坊。
她家的绣活出众,最火爆的时候定衣裳甚至要提前半年。后面其他卖针线啊绣棚的也就搬到了这条街蹭蹭生意,慢慢的就有云绣街啦。”
“那,我想去看看。”秦明月征求秦星儿的意见:“我也会些绣活儿,还在碎石关有个徒弟,来前说好了给她买些时兴的东西回去的。”
“啊,我就说都是一样的手,为何我的手拿针就只戳肉,原来秦家的绣花手艺都生给姐姐了啊。”
秦明月刮了一下她鼻子:“调皮。”
“不过还有一点也是我不愿意来的原因。”秦星儿瘪瘪嘴,一脸嫌弃:“那些个千金小姐们,明明衣裳不是自己绣的,鞋子不是自己做的,还非要来这条街上瞎逛。
买回去的针线布料给丫鬟们做不说,每次见面都要互相刺两句。又没有王孙公子来看着,她们刺来刺去的真可笑。”
原来如此~~~秦明月明白了。
秦家是能与裴家比肩的人家,秦星儿又是家中唯一的姑娘。不会绣花这就成了她唯一能被讽刺的地方,所以这些个姑娘应该逮着她这点不放了。
“她们是在嫉妒你呢。你家世好,长的好。最重要的是家里人都只想让你快乐,不逼你做不喜欢的事儿,所以她们才看不过眼。”
“真的?”
“当然是真的,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青楼老鸨真心疼我才让我学的吗?”
秦星儿摇头:“不过是为了待价而沽。”
“那就对了,她们也一样,只是样子看起来体面些而已。大户人家的子女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了联姻就是他们的作用。”
秦星儿一震,原来如此。
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发鬓衣裳,相视一笑。秦星儿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伸出手让秦明月扶着自己的手下车。
秦明月冲她挑挑眉,小声说道:“星儿莫要怕,你姐姐在村里同村妇对骂就没输过。”
秦星儿用手捂了捂嘴,点点头。
论骂人,对付这些个被条条框框拴住的千金贵妇们简直是小意思。她们更擅长的是口蜜腹剑,轻描淡写几句话,杀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