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何？莫非圣上对公主的亲事，有旁的安排？”尹南安不解。
萧北宸眸子暗了暗，道：“襄城与北凌接壤，你常年在襄城生活，也应知晓，日子并不算太平。”
尹南安颔首。
原主的记忆很清晰，萧侯夺胜归京后，襄城便安稳了两三年，之后，便小打小掠不断。但北凌很知收敛，每次便是浅尝辄止，百姓却是不厌其烦。
“这几年，北凌国库充盈，军需储备也足。开过年来，便从小打小闹演变成有预谋的进犯。”
尹南安听着，有一个念头倏然从脑子里闪过。
圣上近些年身子不好，宫中养了不少贤士道僧，丹药稀材更是一车车地运进宫。这些银钱，自是不会从圣上的私库里出，户部跟着后头擦屁股已是苦不堪言。
各地更是叫苦不迭，便是襄城，这原本就不算富裕的边陲之地，府衙也早早将未来五年的税银悉数提前收了。
日后，便就如滚雪球般，亏空只会越滚越大，越滚越快。
整个国，怕只如一个外表装饰华丽的空躯壳，一捅即破。
若是哪一日北凌有备而来，便是挣扎须臾就要缴械投降。
“圣上存着让玄阳公主去和亲的心思？”尹南安发问道。
“圣上并不想让玄阳去和亲。”萧北宸眸子微动，无奈轻叹，“原先我也同你这般以为。可一年前北凌君主书信来讨要玄阳的画像，圣上特意让人画得极其普通。”
尹南安蹙了眉头，愈发不解。
“那究竟是为何？”
萧北宸顿了顿，接着道：“圣上这两年一直将养着，心下却念着哪日先攻了北凌，再将攻入北凌的将领封地方王，让北凌成为藩属国。”
他眸色一暗。“届时再以公主赐婚，以示嘉奖。”
尹南安眉头蹙得更紧。
“圣上可有中意的将领？”
萧北宸颔首。
“父亲与北凌斗了多年，自是不二人选。近日，又多次宣了父亲进宫商议。”
“什么？”尹南安瞪大了眼睛，“那侯夫人怎么办？”
萧北宸被气笑，他伸手轻戳了戳尹南安瓷白的额头，道：“自然不是嫁给父亲。”
尹南安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又落到萧北宸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她微张合了唇，问道：“不会，还是要嫁与你？”
萧北宸没有答话，眸光盯着前方的虚空。
尹南安捋了捋思路，撑着下巴问道：“为何圣上不愿将北凌拿下，自个儿来管？”
萧北宸笑容愈发的冷。
“若是萧家出兵不利，北凌反扑，圣上会如何应对？如今举国的兵力，算上玄甲营同皇城营，也不逾三十五万。北凌放出的消息，可是佣兵百万。”
“况且圣上只愿拨给萧家两万精兵，加上父亲手里的，勉强十万。若是拿不下北凌，便是萧家自作主张，对外攘北，对内谋反。拿萧家祭旗，来平北凌的怒意。”
尹南安眸子也黯淡下来。萧家一直关押着北凌质子，积怨已深，此时把萧家推出去，愈发合情合理。
“若是萧家侥幸得胜，便封王赐婚，日后再定玄阳之子为王，也不出皇家血脉。”
若是萧家不迎战，在圣上眼里，便是私藏二心；若是萧家迎战，输了便是族灭，赢了，赢了便被赐婚，随即舒坦几年，再被圣上收编。
更何况，萧家根本没有占地为王的心思。
萧北宸转过脸来，鼻尖划过浓稠的黑夜，一双墨色的瞳却似纳了万千月色般炯然。
尹南安没成想对话的内容会变得如此沉重，她使劲扯了扯嘴角，愣是没能扯出一丝笑意来。
回府的这几日，她都未曾碰着萧侯的面，想必日日都为此事烦忧。
“可有应对的法子？”
身侧的人未急着作答。尹南安侯了须臾，未得到回复，便也侧过脸去。
春风又起。树叶摇曳的沙沙声似让春风都有了自己的形态。
身侧的男人眸光沉沉，墨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若是哪日我要出征，你可愿同我一道？”
萧北宸声音低沉沙哑，似想了许久，才带着试探问出。
尹南安眼眶一颤，这般瞧来，萧家还是做好了出兵的打算。
她愕然，头却是跟着点了点。
萧北宸唇角扯出笑意来，眼里的漩涡却擒了万般惊涛骇浪，久久不平。他伸手抚了抚尹南安的鬓角，嘴角笑容的弧度愈盛。
“圣上不怕萧家反了？”尹南安还是不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况且，若是你们取胜了，还不是要被赐婚？还不如让玄阳直接去北凌和亲，何必绕这一圈？”
萧北宸默了默。
他没有答她，反倒是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月牙白的荷包，荷包被撑出一个圆形，瞧着里头应是个镯子。
萧北宸把荷包递给她。
尹南安眸光落在他压下去的睫羽上，伸手接过，拆开荷包上头的丝绦，从里头取出个金镯子来。
镯子沉甸甸的，镯身间隔镶嵌珍珠同绿宝石，纹以藤蔓相连，做工精巧，款式却并不算新颖。
尹南安微侧过头，揶揄道：“看来私房钱不少？”
萧北宸宠溺看了眼她，接过她手中的金镯，稍一摩挲，便听“呲”一声，从镯身一侧弹出一把利刃来。
尹南安捂嘴惊呼。
“你这是，都是从哪里搞来的稀罕玩意儿？”
她伸手要去接，却被他用胳膊拦了下。
萧北宸伸手将利刃收进去，方才将镯子重新递给她，“这个多少会方便些，若日后...”他蓦地噤了声，没再说下去。
尹南安自己把玩了会，这镯子着实精巧，也确实比戴上头上的簪子方便。
她侧过脸，瞧着身侧的男人。他瞧着倨傲，却能为她考虑得如此细。
她倏地伸出手，握住了萧北宸的手。
萧北宸还未反应过来，尹南安已慌忙又收了手。
他的手还僵在半空，手心里手纹清晰，有一块皮肤有着不同的温度，是尹南安刚握住的地方。
“二哥？二哥！”萧言启的声音踏着春风而来。尹南安一个激灵，下意识躬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