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景蓉儿从榻上支愣起身子,她握紧的拳头捏皱了锦被。下一瞬,便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可怜的孩子......”
邹氏慌忙上前安慰,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即便尹南安再做解释,但将这种害人之物带进侯府,便是坐实了居心叵测的罪名。
今日不是恰巧害了景蓉儿,日后也是会害了旁人。
高门大院里头,最重子嗣。若是哪家后宅用这种腌臜手段,更是会被人不齿。
事实摆在面前,尹南安是百口莫辩。
只是老夫人在这儿,邹氏不能随着性子发落,总归要顾及一二。
尹南安瞧着屋里人的众生相:景蓉儿的愤恨,邹氏的嫌恶,尹浔枝的得意。
还有老夫人,老夫人墨色的眸子里是担忧和心疼。她定定瞧着虚空,按在桌面上的手指慢慢曲起,手指尖似凝了万般气力。
“夫人,南安还有话说。”尹南安面上笑得坦然,半点没有东窗事发的慌乱。
邹氏横了她一眼,抿唇不语,便算是应了她接着往下讲。
尹南安走到放香粉的案旁,伸手撇开上头盖着的布,将玉盒托在手上。
“南安!”率先开口的却是老夫人,“莫要碰那腌臜东西!”
尹南安朝着老夫人宽慰一笑,依旧淡然托着香盒走到邹氏跟前。
邹氏下意识身子往后一倾,她亦怕这里头的药粉。
“夫人瞧着这玉盒,可眼熟?”尹南安将手托举得更高些,以便让邹氏能瞧得清楚。
邹氏收着脖颈,蹙眉静静瞧了会,眼眶倏然一颤。
尹南安便知,她定是想到了什么。
她收回手,重新将那玉盒放回远处的案上。
“想必夫人也想起来了。这玉盒,南安也是受人馈赠,这馈赠之人,正是邹熙姑娘。”她的话说得极缓,一字一顿,句句却都是打在邹氏面门上。
那日,他们应邀去邹府上做客。临走前,邹熙贴心给女眷们都备了礼,便连没去的几个庶女,也都备了带回府。
尹南安手上的玉盒,里头的香粉,便都是邹熙所赠。
屋子里静得如抽干了空气般。
便连一直抽泣的尹浔枝,也识趣地噤了声。
邹氏扶着桌沿,缓缓将自己疲软的身子安置到椅子里。
她目光呆滞瞧着前头,瞳孔毫无聚焦,脑子里有万般的想法,却又乱成一团麻寻不着头绪。
“母亲?”
景蓉儿一脸的不愿相信,她呆滞地轻唤邹氏,想从邹氏嘴里听着反驳的声音。
“怎么会是熙妹妹?”
邹氏没答她,景蓉儿的泪却更是绷不住。
她倏然跃身要下榻,这一下动作幅度太大,带着锦被都从榻上滑了下来。
“你小心着身子。”邹氏心中有愧,慌忙上前扶稳景蓉儿。
“母亲,我要去书房,去书房。”景蓉儿说话变得哆嗦,上下唇也打着颤。
“去书房做甚?”邹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景蓉儿扶稳。
“熙妹妹,先前还送了我一个香囊,我转手给了夫君,我怕,我怕...”景蓉儿缓过神来,立马抬手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快!你去取!”
邹氏只觉心中一根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她哪里还能不知道,景蓉儿怕的是什么?若是那香囊也有问题,邹熙这次,定是无法全身而退。
“让府医进来,给南安也瞧瞧身子。”老夫人届时却是眉目舒展,她没给邹氏半分面子,“看来还是小觑熙丫头了 ,这本是冲着南安来的?”
邹氏压下脑袋,毫无血色的唇紧抿。
“日后这般居心叵测的人,便也不要让她再进侯府了。”老夫人语调沉沉,不容置喙。
邹氏面色愈发落寞。
这事儿若是传到侯爷耳里,怕是连自己日后同邹家都不能再走近了。
“是。”邹氏顺从道,“我定将此事告知邹家,让邹家给侯府一个交代。”
老夫人这才垂了眸子,算是应允。
府医进屋,替尹南安把了脉,随后轻轻颔首,回老夫人道:“尹姑娘身子一切都好。”
尹浔枝挠了挠自己的胳膊,她又向前跪行几步,挺着腰杆,拼命想引起一屋子人的注意。尹南安无事,她当也是无事才对!
可一屋子人各有心思,谁也分不出精力理睬她。
府医退下,去书房取香囊的丫鬟也提着香囊走了进来。
老夫人撑着桌沿起身,兴致缺缺,漠然道:“邹氏,后头的事,你自个儿处理。我同南安刚回来,一路乏的很,先回去歇息了。”
一屋子人哪有敢反对的,纷纷同老夫人行礼道别。
尹南安扶着老夫人踏出院子时,晚霞已染红了半边天际,绿瓦飞檐润在夕阳里,熠熠生辉。
她深深吸上一口气,鼻腔里混入风信子淡淡的香气。
这趟从滁州回来,似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有了它独特的意义。
尹南安走近晚烟阁,便瞧见守在院门外翘首以盼的林姨娘。尹南安着急进门找秋月,自是不想搭理她。
擦身而过时,胳膊却被人一把拧过,手上的力道加重,尹南安不适地用力甩开。
“怎地就你一人回来了?浔枝呢?”林姨娘不管不顾便要上前重新扯住尹南安的胳膊,“你这般陷害浔枝,究竟安得什么心!”
林姨娘一直便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永远是她的处事法则。
“你要做什么?”
还未待尹南安再度甩开林姨娘,便见秋月一道风似地从院里冲了出来,她拦在尹南安身侧,像极了护主的狗崽子,一双眼迥然又有魄力。
“秋月。”尹南安伸手搭上秋月的肩头。
秋月转过脸来,小嘴一瘪,眼眶一下子变泛了红,她声音带着呜咽:“姑娘,秋月想你了。”
尹南安揉揉她的发顶。
秋月这不到一月的时间,瞧着瘦了些,原先浑圆的脸都脱了婴儿肥,变得有了棱角。
尹南安挽起秋月的胳膊,又朝着赤目跟在后头的林姨娘道:“你想知晓你女儿的安危,便去登云堂候着。若是怕受连累不敢去,也不用在我这儿装慈母。”
她冷冷地丢下话,便挽着秋月,进了院子。
林姨娘确实不敢去登云堂,她如今瞧着邹氏便身子发怵。憋着一肚子火,林姨娘在原地杵了会,她却朝着去登云堂相反的方向急急离开。
秋月不屑“切”了一声,挽着尹南安的胳膊继续走。
尹南安朝林姨娘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问道:“她这是去哪儿?”
秋月眼皮一掀,大大飞出去一个白眼,方道:“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走的这些日子。那浔枝姑娘隔三差五缠着大少夫人献殷勤不说,同三公子也走得极近。真是用尽了手段。”
“萧言启?”尹南安又扭头往那方向瞧上一眼,随即冷笑地摇摇头,“她若是把三公子搬出去逼迫邹氏,怕是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