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扭捏上前,瘪了瘪嘴,方开口道:“尹姑娘,爷,爷请了戏班子,还望姑娘赏脸移驾。”
龙四最后用眼神哀怨地望了下萧北宸。
萧北宸垂着眸子摆弄着手中的茶盏,竟是一分眸色也未给他。
尹南安瞧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她趁着龙四去引马车时,悄悄靠近萧北宸,问道:“你怎么欺负他了?难不成请戏班子是扣的他的月例银子?”
萧北宸唇角勾起,面上的戏谑之意更甚,“我是那样的人?”
尹南安了然颔首,面上却疑云不减。
龙四牵着马车过来,她便也不再问。
萧北宸跨步上车,转过身,朝尹南安伸出手。
“嗯?”他嗓音低沉,在墨色的夜里透着莫名的诱惑,却又是那样不容置喙。
尹南安心下暗道:我自己能行!手却是很老实地搭了上去。
萧北宸的掌心大而温暖,手腹上薄薄的茧是常年练武的印记。尹南安的手刚搭上去,萧北宸便将手收紧,轻轻一拉,便将人牵上了马车。
他俯低身子钻进车厢里,牵着尹南安的手,却是没有松开。
秦嬷嬷送几人出门,见着这般情形,掐在大腿上的手,深深嵌进肉里。她咬紧牙关忍着痛,只求今日这场景莫要传到老夫人耳里,否则挨一顿训斥,是在所难免!
龙四一扬马鞭,马车缓缓前行。
直到二人坐稳,萧北宸才将手掌松开。
尹南安缩回手,耳根已染了绯色。
她觉得身上臊得慌,便伸手要去撩帘子,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拦下。
“你身子还未大好,莫要受凉。”
尹南安只好缩回手,乖巧将身子缩在角落里,安静当一只鹌鹑。
萧北宸的马车,她不是第一次坐了,可偏偏这次,她却是紧张得脚都不晓得该摆哪里。
“你,在紧张?”萧北宸低沉的声音绕在耳畔。
尹南安被这嗓音蛊惑,只觉心口一紧,手臂汗毛都根根倒竖起来,她强装镇定地挺直腰背。
强装镇定,道:“二公子多虑了。”
萧北宸嗤笑一声,对着角落一处抬手指了指。
尹南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车厢的角落里,浅浅印着几个脚印,瞧着大小,应是女子留下的。
她缓缓转过脸,再次探眼望向萧北宸,满脸的不明所以。
“先前的你,可没今日这么拘束。”
尹南安唇瓣张合,支支吾吾,道:“这是我踹上去的?”
“嗯。”萧北宸眼眸流转,面上又带了一贯的玩味,“我特地留了罪证,就怕你抵赖。”
于是。
接下来的一路,尹南安便坐得愈发拘谨。
萧北宸懒散倚在另一侧的车壁上,扬起的唇角和眼里的碎芒,皆是捉弄人得逞的模样。
听戏的茶楼,离府上并不远,马车行了没多久,便缓缓停了下来。
尹南安落在后头下马车,临行前悄悄用帕子在有鞋印子的角落,使劲擦了两把。
这间茶楼,自然是被萧北宸整个包下。
几人被一脸谄媚的掌柜迎进二楼的厢房。厢房的隔扇门被推开,里头焚香袅袅,暖意融融。
掌柜拱手,请两人进去。
厢房里影影绰绰点着几盏灯,只堪堪将茶案周遭照亮。
茶案正前方的格扇窗悉数敞开,正巧对着楼下的戏台。
两人隔着茶案坐下,茶案上已提前备了点心酒水。
班主站上戏台报了幕,乐声起,优伶们便是陆续登场。
尹南安托起茶碗,轻呷了口茶,茶碗还未放下,便眯起了眼。
台上东南角站着的人儿,一脸俊扮打扮,唱得也十分蹩脚拖沓,瞅着面容,竟是与龙四有七八分相似。
尹南安缓缓偏过脑袋,瞧向一脸坦然的萧北宸。
“龙,龙四?”
她捻着茶碗的手,翘起小指头,指向戏台。
“嗯。”萧北宸嘴角得意一勾,“可是苦练了半日。”
尹南安嗤笑出声,难怪见龙四一直苦着张脸,竟是要面对如此大的“磨难”。
她打趣道:“他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萧北宸冷哼一声,倒是未答。
所幸龙四的戏份并不多,倒是未影响到整场戏的效果。
尹南安第一次出门听戏,眼珠子都不带随意转一下。
唱到第二幕时,萧北宸倏然屈指在茶案上轻叩两下,尹南安闻声将粘在戏台的眸光挪开。
萧北宸往戏台上扬了扬下巴,道:“晚膳时聊到晏乔,你可是一样的神色?”
尹南安脖子一僵,竟是不知要如何答。
早些提到晏乔时,她明明是因为自己废了半日,晏乔都未透露半句,却是同萧北宸道了实情,她是嫉妒萧北宸来着。
可不似戏里演的那般,是女子的吃味。
可...
这男人好好的听戏,怎的就要往他二人身上硬套?
尹南安不理他,别过脑袋继续看戏。
没一会儿,龙四就丧着脸进了厢房。他躲在黑黢黢的角落里,似受了很大的创伤般,变得沉默寡言。
尹南安抽空朝着黑暗里的人影投去同情的目光,转过脸来,却撞上萧北宸墨黑的眸子。
厢房里光线昏暗,萧北宸的眸子本就生得好看,此刻更是蛊惑异常。
尹南安在暗里咽了口口水,打岔道:“这曲听完便回吧,不早了。”
“好。”萧北宸应下,眸光却是未挪开。
尹南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瑟缩了下脖颈,别过脸去,佯装继续听戏,台上演得精彩,她却未能再听进去一句。
炽热的目光灼在她面颊上,小巧瓷白的耳垂慢慢开始发烫。
“明日你要随祖母先回,我明日忙,恐没空送你。”
耳畔的声线低沉。
尹南安习惯了萧北宸语气中带着玩味、戏弄、威胁或是不屑,如此话里夹杂了其它的情愫,倒是让她适应了好一阵。
“我会照顾好老夫人的,你放心。”
萧北宸眸色暗了暗,顿了许久,才黯然道:“我倒是忘了问,你是何心意。”
戏曲终了。
周遭一下子寂静下来。
尹南安只觉背后顶着利器,绞着手,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