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宸出了府,便直奔州丞府衙。
到了晌午时候,守在外头的龙四终是坐不住了,他摸了摸饿瘪的肚子,斜眸瞧了眼一脸正气盎然的玄七,打趣道:“昨儿你可能耐了,今儿爷还赏了你不少银子吧,我都羡慕得紧。”
玄七横他一眼,冷冷道:“下次这样的活计,我定让你去。”
龙四憨笑两声,伸手摸了摸自己满腮的胡渣。
“这活我真干不了。”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往府衙里头探了一眼,“你说,尹姑娘是不是要做栖迟院的主子?”
玄七将凑近了的人推开了些,道:“胡话,栖迟院的主子只能是爷。”
龙四努努嘴,不满道:“你晓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瞧爷这几日,跟那铁树开花了似的,连我都瞧出来端倪了。”
“给你能耐的。”玄七瞧了眼屋里的香篆,眼神默了默,“爷这次,怕是当真的。”
“就是!”龙四见玄七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一回,愈发来劲儿,“可我晨起见爷同尹姑娘的模样,也不晓得爷讲清楚心意没。”
他搓了搓手,担忧道:“爷平日都混在校场里,不听戏也不瞧画本子,我真忧心他摸不清姑娘家的心思。”
“哎哟!”
龙四脑门挨了扎扎实实一记,按揉着脑袋刚想发难,屁股上又挨了扎扎实实一脚。
“做甚!”他转过身怒目瞪向玄七。
“爷。”
玄七已转身向后,拱手拜下。
龙四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脚,便是自家主子踹的。
他赶紧将揉着脑袋的手放下,满是心虚地拱手。
“爷。”
萧北宸觑了他一眼,吩咐玄七,道:“鹰首镖局的人已经放了,你去盯着。”
他眸子又压在一脸局促的龙四身上,沉声道:“你跟我走。”
正午过后,雨便又淅淅沥沥地落。
黄昏时候,尹南安才又回到自己院里。
她进屋便换了踩湿了的绣鞋,将身子缩进玫瑰椅里,拎起桌案上的茶盏便囫囵灌下一口茶。
“晏乔定是知晓这簪子的秘密,就是不愿告知我罢了。”尹南安气鼓鼓地拨弄了在鬓角的碎发,“你可瞧见我说簪子莫名丢了时,她那眼神,明明是惊恐的。”
青鹤颔首。
“爷说过,晏乔是九皇子的人。不过,她已是弃子,被爷保下了而已。”
青鹤一顿,怕尹南安多想,便没再说下去。
尹南安却轻轻点了点脑袋。见晏乔时,她精气神确是很差,整个人便也同被抽干了般,有种油尽灯枯的凄凉。
她哀叹一声。
“算了。”
“如何算了?”萧北宸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廊上传来。
尹南安转眸,便瞧见一脸意气风发的萧北宸风尘仆仆,跨步进屋。
他面上轻松,后头跟着的龙四却沉着张苦瓜脸。
尹南安拿眸子询问青鹤:你去请的人?
青鹤摇头。
“一道用膳吧。”萧北宸自然地坐在尹南安身侧的椅子上,话音落下,便有侍从鱼贯而入,一会儿功夫,八仙桌上便摆了满桌的菜肴。
他递给尹南安一对玉箸,墨色的眸子一挑。
“先前在聊什么?”
尹南安伸手接过玉箸,她瞄了眼一桌子的美味菜肴,总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错觉。
“在聊你那旧相好。”她将玉箸搁在箸枕上,挽起衣袖,给萧北宸盛汤,“我刚从晏乔院里回来。”
萧北宸听她说出“旧相好”几字,眉头明显不悦地蹙起。
“你去找她做何?”
尹南安将汤碗盛满,摆到萧北宸跟前,“去问问那簪子的事。”
萧北宸轻笑一声,蹙起的眉稍稍舒展开。
“可解惑了?”
尹南安撇嘴,不甘地摇了摇头。
萧北宸展颜一笑,眉梢轻挑。
尹南安一时有些怔愣,他平日里多是冷漠倨傲,这般一瞧,却要亲和两分。似原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古玩玉器,阴差阳错落到自己手里一般。
她本就吃他的颜,而今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更是啧啧称叹。
她这头色欲熏心,却被当头浇了盆凉水。
“巧了,晏乔把她知晓的,尽数同我说了。想听什么,你可问我。”
尹南安胜负欲起。她提起的玉箸又重新放下,侧了侧脑袋,横眉瞪他。
萧北宸眸色一顿,无奈摇头轻笑,自个找了个台阶,解释道:“我保了她一条命,作为回报,给我交个底也不吃亏。”
他细细打量着尹南安的情绪变化,接着道:“不过,她知晓得也不多。只说那簪子是同九皇子的人联络的信物,见簪如见人。”
尹南安支着下巴,颔首,蓦地又瞧向萧北宸,问道:“一个信物,拿回去便是,又搞后面一出,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他过于谨慎了,反倒是暴露了自己。”萧北宸见她看向自己,也凝着眸子望她,“他忧心你记得那簪子的模样,日后会对他不利。”
尹南安眨巴眼,问道:“那晏乔不是更会记得?”
萧北宸摇摇头,低头抿了口汤,闷声道:“晏乔那身子,便是日日用参吊着,也撑不了多久。”
尹南安眸色暗淡下来。无论晏乔的动机为何,总是未曾出手害过她,她依旧为晏乔的命运感到惋惜。
“青鹤。”尹南安蓦然开口,“将那底稿拿出来。”
萧北宸接过青鹤递过来的底稿,双目蒙上一层冷意。这底稿上簪子的图纹,他瞧着眼熟,却一时又想不出出处。
他将纸张叠起,揣进自己怀里,语带嘉奖,道:“你倒是机灵,晓得给自己留一手。”
天地良心,她尹南安只是为了收买人心,让晏乔不要同自己敌对。她原本是想给她再制个一模一样的,谁成想......
可既然被夸,哪有自个戳破的道理。她骄傲地昂起脑袋,没来由得意起来。
晚膳用罢,侍从们进来收拾了碗筷。
萧北宸眉眼压在守在门外的龙四面上,唤他,“龙四。”
龙四转过身,抬脚跨进屋子,一张脸愁得跟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一般。
“爷。”
“嗯。”萧北宸应声,身子慵懒地往椅背上一探,道:“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