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玄阳没能等到萧北宸的怒意,倒听他同女医打探其他的法子,她一时也顾不上压着自己的性子。
尹南安撑着脑袋抬头望她,没了往日里的低眉顺眼,眸里反倒多了一丝韧劲。
“这女医平日里都是照看我母妃的,还能害你不成?”玄阳演了一晚上的娴静顺从,都在这一刻破了大防,她顾不上其他,上前便去斥责。
“南安已谢过公主好意。”尹南安眸光炯炯。
床榻前的萧北宸同玄阳离得不远,他们并肩而立,凝视着她,竟然是有同样的目的。
她身子乏得厉害,思绪也变得异常敏感。
只是不知哪里攒出来的一股劲,今日便是不想妥协。
几人僵持着,女医却唯唯诺诺开了口。
“若是不施针,只能泡药泉。”她眸光对上玄阳眼里的冷寒,草草便噤了声。
“最近的药泉...”
“我也不用泡什么药泉。天色不早了,各位不用再为我忧心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萧北宸的话刚问了一半,便被尹南安厉声打断。
秦嬷嬷瞧出尹南安的不耐烦,慌忙依到榻前,借着为她掖被角的空档,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
嬷嬷略带粗砺的手抚上尹南安的背脊,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姑娘便好好喝药才是,莫为了药苦,再日日闹着要糖吃。”
秦嬷嬷怕几人的矛盾再度升级,便上前来盖棺定论。她打趣着尹南安,也想让气氛不再如此剑拔弩张。
屋里死寂一片,烛火偶尔的“噼啪”声,似一下下弹在紧绷的弦上。
玄阳又等了瞬,见萧北宸还是无甚反应。自个气得不行,嘟着嘴转身便跑出了屋子。
她出门便瞧见坐在墙角仰面打鼾的龙四,一个迁怒,一记秀腿便踹了上去。
“哼!”
龙四睡得模糊,莫名被踹了一脚,半睡半醒刚想发怒,眯着的眼便瞧见了玄阳的背影。
他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撑着地站起身,拍掉手掌泥灰的功夫,便探着脑袋往屋里瞧。
完了完了!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连玄阳公主进屋都没通报!
“你莫要讳疾忌医。”屋里头,是自家爷的声音。
“二公子多虑了。”尹南安朝屏风外扬了扬下巴,“公主跑了,二公子还不追上去安慰两句?”
她本就是故意气他,见着他面色逐渐沉下来,心慌了一瞬后,便是心满意足。
龙四缩回脖子,瞧了眼守在一旁的青鹤。
“尹姑娘不愿意瞧病?”他挠着脑袋问。
青鹤迟疑一瞬,不置可否。
“哎。”龙四大大打了个哈欠,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她不晓得,芙蓉街上有多惨!那些染了疫病发烧的,烧着烧着,人就没了。家里头人几度哭得晕死过去,也没法子,药石无医咯。”
他又伸手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道:“真该带尹姑娘去那街上瞧瞧,保管到时郎中说往东她不敢往西。”
龙四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青鹤眸光却微敛了敛。
爷是不是也是见着芙蓉街上那骇人的情形,这才硬让尹姑娘接受针灸?
龙四将衣裳上的灰都拍了个干净,又弯下身子去拍鞋上的泥,屁股上却扎扎实实挨了一脚。
他怒极转身,今日怎么谁都踹他?他可是刚拍干净衣裳!
“爷。”竖起的眉头一下子耷拉下来,换上一张谦卑恭维的狗腿子脸,“回么?”
萧北宸未答他,转身便大步往院外走。
龙四赶紧捡起墙角倒下的伞,三两步便冲进雨里,替萧北宸撑上伞。
他本就嘴笨,这会自家爷受了气,他更是紧咬着唇,一个字都不敢说。
两人快马赶到芙蓉街,玄七就满面喜色地迎了上来。
“爷,银子有着落了。”他从萧北宸手里接过滴水的蓑帽,面上笑意不减,“九皇子那边刚送过来,说是从鹰首镖局那边搜出的赃银。”
萧北宸未应声。
他将蓑衣也卸了下来,扔给玄七,自己则往客栈里头走。
玄七这才意识到自家爷一直沉着张脸,也不敢再跟上去,只能朝龙四使眼色。
爷这是怎么了?
龙四撇撇嘴靠近玄七,眼珠子转了转,低声道:“被尹姑娘骂了,心情不好。”
“啊?”
玄七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伸手就要去打龙四,这都说的什么编排爷的鬼话?
龙四伸出胳膊挡在脑袋前面,抗住玄七挥过来的一掌。
“我说真的。”
玄七还想动手,远远就听萧北宸喊他。
他瞪了眼龙四,小跑着也跟进了客栈。
“爷,您叫我?”
“去找个郎中问下,附近最近的药泉在何处?”
“药泉?”玄七不解地重复了一遍,抬眸却对上萧北宸一双冰寒的眸子,“是。”
他赶紧应了声,一拱手,扭头便跑开了。
檐下的水汇成一潭,映着天上的孤月,愈发苍白凄凉。
玄阳在玄瑢院里,哭了许久,她从臂弯里抬起脸时,眼眶已红肿如胡桃。
玄瑢本就为被萧北宸摆了一刀的事情,心下不满。他虽让人连夜将银钱送了过去,可来人却回话说,放人的事情还要耽误几日,有手续得办。
这会听完玄阳凄凄婉婉的哭诉,他心下更怒。
这是全然不把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朝中多少人想巴结他?即使是萧衡萧侯爷,他也并非差遣不了,怎地到了萧北宸,就敢如此造次?
“妹妹,你不妨先回上京,”他伸手抚了抚玄阳哭抖的肩头,“九哥哥替你来想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玄阳抽泣着,语句也变得断续,“你一个男子,根本不懂,女孩家的心思。”
玄瑢眼里汇起狠戾的碎芒,他一侧唇角勾起,讲出的话却有咬牙切齿地狠。
“我一定会帮你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九哥哥。”玄阳一把反握住玄瑢的胳膊,眼中有惊慌闪过,“你不许做伤害他的事情。”
玄瑢眸光柔和下来,他俯首贴近玄阳耳边,一字一句,道:“过几日使团来京,我听闻,北凌国君的胞弟也同行,他可是出了名的,爱夺人所好。”
玄阳眨巴了两下眼,抽泣声也压下去些。
“你只管攒个局,后头的事情,便交由你九哥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