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夫在前头一声长长的叹息,他重新扶了马缰, 扭过头对车厢里头道:“姑娘,您坐稳。”
尹南安颔首,刚想放下车帘,眸光却落到泥泞路上的几抹猩红。
“等等。”尹南安唤停扬手要挥动马鞭的老马夫,眯起眼,细细地伸头瞧。
“姑娘,可有不妥?”老马夫不解。
尹南安索性掀了门帘,伸出手臂指着地面,转头问车厢里的青鹤。
“青鹤,你来瞧瞧,地上是不是血渍。”
青鹤一听,便锁了眉,握着刀柄跃身跳下马车。
她低头瞧了眼,又伸手抹了些在指尖,放到鼻下嗅了嗅。
“姑娘。”青鹤三两步回到车厢前,“是血,应是刚过去的那帮人留下的。”
尹南安手撑着膝盖,挪着扭伤的那只脚,也想下去瞧瞧。
“哎哟,两位姑奶奶哎!”老马夫对地上滴上的血渍无甚反应,瞧见两个姑娘家一副要管闲事的模样,反倒是急了,“听老头子一声劝,二位可别惹事,沾了麻烦甩不开手。”
尹南安同青鹤对视一眼,迈出去的腿还是未往里收。
老马夫急了,又继续开口劝:“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若是那群人发现了纰漏再寻回来,我们就摊上麻烦事了啊!”
“他们是哪个镖局的?这做派怎的和山寨土匪一般。”尹南安半撑起胳膊,给青鹤让了道,好让她能进马车。
“姑娘您可说对了,这鹰首镖局,本身就是山寨匪头子被诏安后,开的镖局,哎,可不好惹。”老马夫见尹南安熄了要寻根究底的念头,这才将提着的一口气放下。
尹南安又往回缩了缩身子,却见青鹤立在原地未动。
“青鹤?”
青鹤这才缓过神来,眸子一沉,颔了颔首,跃身进了马车。
老马夫一抽马鞭,车厢继续晃动起来。
车厢内的两人,都沉默不语。
尹南安手捏着身上系的玉佩穗子,锁着眉头。
她总有种感觉,这个镖局运的镖,定是非同寻常。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儿家,也没法子管这等子闲事,便也只能悻悻作罢。
车子又颠簸了许久,这一路,老马夫也变得沉默寡言。
倏然。
马车一个急刹,尹南安有只脚使不上力,险些从椅榻上滑下去,幸好青鹤及时拉了她一把。
“两位爷,您这是?”老马夫似是在同谁交流,声音打着颤。
马鞭一声巨响拍在地上,鞭子顶头绑着一块锋利的铁片,深深削去地上一块黄土。
老马夫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
“爷,爷,您饶命啊。”
“嘭。”是膝盖跪到地面上的声音。
青鹤瞧了眼尹南安,将一根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抬脚要下马车。
尹南安从背后一把抓住她,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塞进青鹤手里。
江湖规矩,她在画本上也瞧过一些。
青鹤将银子握在手心里,掀了帘子跳下马车。
老马夫被吓跪在地上,抖着肩膀向趾高气昂堵在马车前头的两个壮汉求饶。
青鹤冷着眸子下车,提着老汉的胳膊便要将人扶起来。
老汉身子抖如筛糠,只求自己的卑微能换得对面二人一丝怜悯,放他一条生路,哪里肯起来?
青鹤拉了一下他不动弹后,便也不愿管他。
她脚踩在泥泞的路上,眼中寒芒一片。
前头的两个壮汉,穿着跟刚路过的押镖人一样的衣裳。两人抱胸而站,嘴角勾起的笑意淹没在满脸的洛桑胡子里。
两人见青鹤面上不曾有过一丝畏惧,对视一眼,也迈步上前。
“丫头,给爷爷们说两句好听的,唱个小曲儿,爷爷们或许还能放过你们?”
他们押着镖,走了许久才发现那黑箱子的封口处,往外滴着血,镖头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箱子打开,做了处理,这才派他们两人回来善后。
所谓善后,也并非让他们出来为虎作伥草菅人命,只不过对这些人稍加警告,让他们知道轻重,将嘴巴封死些。
他们这一路,遇着的人并不多,尹南安她们的马车,算是惹眼的。
青鹤脚下步子未滞,反倒加快了几分。
一道长鞭甩出来,鞭子还未落到地上,便听着一声惨叫。
跪直了身子的老马夫一屁股坐在自己腿上,捂着眼,不敢多看。
没两下功夫。
那两个彪形大汉便都已蜷缩成一团,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污泥染黄了一身黑色的衣裳。
老马夫撑着膝盖起身,也顾不得去拍膝上沾着的泥,瞧着尽兴而归毫发无伤的青鹤,一时间不知要作何反应。
“走。”
青鹤甩下一句话,便跃身上了马车。
尹南安长长吁出一口气,将握在手心里的藏剑簪松开,重新插进发髻上。
手心留下一层薄汗和簪子印下的红印。
龙四的功夫,她是见过的。可青鹤毕竟是个姑娘,先前她也未曾瞧见她动过武,如今瞧来,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
哪个狗男人,是真舍得给她用人。
她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满眼碎芒都闪着崇拜望向青鹤。她先前还跟人使小性子,人家一个巴掌便能拍死她!
老马夫这会不敢违背青鹤的指令,调了马头绕过地上嗷嗷乱叫的两人,一扬马鞭,跑得飞快。
青鹤将尹南安塞给她的银子还了回去,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
心缘寺。
老马夫原本说好了在马车上吃些干粮等着二人,被那几个壮汉一搅,也不敢自个儿在外头呆着,便也跟着一道进了寺庙。
尹南安知晓青鹤的厉害后,心下担忧一扫而空,整个人轻松惬意许多。
所幸这寺院便在山脚下,也免了她走路的辛苦。
几人进了寺院,老马夫似也缓过神,嘴又开始碎起来,一路给她讲着野史八卦,活像个导游。
尹南安摸出些银子去请礼佛香,却在进殿前,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女子一身洒蓝色暗纹沙罗锦衣,挽着妇人的低发髻,用一根玉簪随意簪着。
她身子笔直跪于佛前,虔诚地双手合十举于头顶。
女子身旁,站着一位素白广绫衣裳男子,细细看,才瞧见衣物暗处绣着金丝暗纹,那腰间坠着的玉佩,更是夺目。
男子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瞧着虔诚跪拜的女子,竟是半分未瞧头顶的神明像。
“白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