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侯府的马车队伍启程,浩浩荡荡绕路先去滁州。
尹南安纵使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也不愿违背老夫人的意愿,只能闷头跟着。
她腿脚还未好利索,老夫人给她单独配了辆马车,让她路上也躺着歇会。
就这般行了近两日,终于到了滁州。
萧北宸那头,只先了一步,也刚刚到滁州落脚。
一落脚,滁州留着的两位工部令使,便给他围住了。
你一言我一语地先抱怨了一番。
“这已经连着下了两三日的雨了,司天监那边,说今年雨水提前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的人得联合起来,日夜赶工才成。”
“今年征了两千的壮丁,若是调度得当,应是来得及。”
萧北宸不胜其烦,眸子一沉,两人这才识趣地噤了声。
“统领,你得拿个主意。”两人一拱手,等着萧北宸下令。
“工部同玄甲军各抽出五十人,日夜轮倒监工,其余人,打散了排三班。”萧北宸拿着两千壮丁的名册,眸色一压,“先前不是报了两千五百人?除去那些家中独子和身子有疾的,怎么也有两千一百多人。”
他将名册往书案上一拍,厉声道:“此番工程紧迫,为何不尽数配上?”
两个令使相互瞧了一眼,其中一个忙拱手解释。
“这运到滁州的粮草有限,这么多张嘴吃饭,我们也担心会出乱子,您不在滁州,我们便,便自作主张减了些人数。”
萧北宸眸子从二人面上扫过,带着一丝探查和狠戾。
两人肩头抖了抖,只能硬扛了下来。
良久。
萧北宸将名册丢给玄七,吩咐道:“去,带几个人,给他们排班。”
两个令使肩头一沉,这才放心下来。
晏乔强撑着身子赶了一日的路,这会到了滁州,早早支撑不住,回房歇息了。
午膳时候,萧北宸遣人去晏乔房里,唤她一道出来用膳。
晏乔快到膳厅时,才晓得侯府的老祖母和那位尹姑娘也在。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轻挑一下,缓了缓步子,又检查了番自己的穿戴,这才放心款步走了进去。
膳厅里,几人已坐好。
四角八仙桌,留了个空位给晏乔。
尹南安坐在晏乔对面,左右侧是老夫人同萧北宸。
晏乔的眸光从尹南安面上扫过。今日尹南安穿着一身鹅黄色对襟外衫,外头套着的羽纱衣轻薄飘逸,腰封一束,更显楚腰蛴领,宛如仙子。
相较于晏乔的身子单薄,尹南安便显得圆润丰腴许多。
晏乔收回目光,同三人一一道安,语气是久卧病榻的虚弱。
老夫人见着晏乔进来,便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萧北宸。
“晏姑娘,先前见你便觉得身子娇,怎地如今又愈发病弱了?”老夫人眸子在晏乔身上一扫,面上无甚表情,关切也是不咸不淡的。
高门大院,总是更欢喜身材匀称的女子,一是瞧着便知家门富贵,二则也好生养。
像晏乔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并不得长辈喜爱。
“回老夫人,这几日赶路,累了些,便显得倦些。”
老夫人颔首,拾了筷子,“用膳吧,多吃些。”
萧北宸往晏乔面前的空碗里夹了几块鱼肉,“听祖母的,多吃些。”
老夫人见他当着尹南安的面,给晏乔先夹了菜,眼里露了些不满,刚准备也给尹南安夹块肉,就见尹南安自个笑嘻嘻地抬了筷子。
一筷子韭菜。
一筷子羊肉。
一筷子鲫鱼。
却是都夹到了萧北宸面前的空碗里。
老夫人伸出去夹菜的手打了个弯,随意夹了个菜放到自己跟前。
她抬眸瞧了瞧尹南安,眼角笑出了细纹。
怎料尹南安开口关切道:“二公子也多吃些,这几样,样样都是补身子的好物。”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面上的笑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这话虽听着刺耳,可南安才多大啊?她一个深闺待嫁的姑娘,哪会懂得这些?
定是听的人多思了!
萧北宸沉了眸子,盯着碗里的菜,后槽牙紧了紧。
尹南安对这逼近的危险浑然不察,她心情大好,塞进口中几大口菜。
她这边大快朵颐,晏乔那边却是吃得秀气,没动几筷子就吃饱了,用帕子拭了嘴,带着笑在一旁坐着。
老夫人眸子落在她面前还未吃空的碗里,面上神色不悦。
“你这身子本就弱,怎地还吃得这般少,这样身子怎能养好?”
“嗯。”尹南安应身附和,“是要多吃些,养得胖些才好。”
她又笑嘻嘻转脸望向萧北宸,一脸玩味道:“那般二公子才喜欢?”
老夫人这回算是瞧明白了,尹南安这是在吃酸呢!
她面上笑容舒展开,连夹着几筷子菜,瞧着她闹腾。
萧北宸清了清嗓子,也侧过头,紧了紧眉头,冷眸瞪她。
他顺手夹了个海棠糕,放到尹南安面前堆得小满的碗里。
“多吃菜,少讲话。”
尹南安闪着眸子望他,满眼写着:收人钱财,替人办事!
她又把先前夹到二公子碗里的菜又夹了一份,继续装傻充愣。
“好好好。”
老夫人只觉欢愉,扬起的嘴角压了几次,方才放弃挣扎,舒心笑开。
“晏姑娘别见笑,南安就是这般,性子直爽。”
晏乔嘴角扯出的笑瞧着极不自然,她轻轻颔首附和,倏尔垂了眸子,放在膝上的手绞着帕子,不作声。
一顿饭,晏乔吃得索然无味,又陪着坐了许久,回房后腰酸的厉害,又在榻上躺了半日。
上京来的一众人,都被安排住在滁州州丞先前的老宅子里,各种配置皆是齐全。
萧北宸用完午膳,便一刻不歇地去了书房。
玄七在里头候了许久,待萧北宸进来,才将门掩上。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书信来,递给萧北宸,道:“爷,凤五捎来的。”
萧北宸接过书信,眼里的戏谑中融进了狠戾。
过了正午,雨势渐渐收了。
滁州在修官渠,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工匠却是一手便能抓着一个。
尹南安闲不住,便顺手就抓了个工匠,硬让人家给她削了个棍子当拐杖。
她撑着那拐杖,在廊道里练着走两步,青鹤跟在后头,不远不近地护着。
路过一个半掩着门的屋子时,里头的声音悠悠传出。
“尹南安,进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