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辞问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倒是十分好回答。
林子笙说：“听说年前，东州守备军想要强攻土匪山，结果吃了个大败仗，大家都在传那土匪山上有妖魔鬼怪坐镇，你信吗？”
傅砚辞挑了挑眉：“自然不信，若真有妖魔鬼怪，像我这种作恶多端的大恶人，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傅砚辞可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但是千余人的土匪，为何能够让守备军吃个败仗，他也一直在猜测，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去调查一番。
林子笙颔首，笑道：“我也不信，所以我猜测，土匪山上应该是有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才能够达到这种效果。”
傅砚辞摇摇头：“猜测可不能作为依据。”
林子笙神秘的笑了笑：“不是猜测，我从前见过。”
“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器吗？我倒是闻所未闻。”傅砚辞略有些惊奇的说。
傅砚辞心里暗暗惊叹，有机会他一定要见一见！
林子笙又回到傅砚辞问的第二个问题：“至于你这个乱臣贼子怎么处置的问题……”
傅砚辞的呼吸一滞，直勾勾的看着林子笙。
林子笙：“不处置。”
林子笙干脆利落的回答，反倒让人心生怀疑。
傅砚辞不信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会放任别人在他头上动土：“为什么不处置？”
如果按林子笙所说，世家贵族都处理了个干净，会偏偏留下他吗？
傅砚辞不是三岁稚儿，也不是16岁的怀春少年，可不会做那种一个男人会为了心上人而竭尽讨好的白日梦。
更何况，林子笙对他……其实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星半点倾慕的话。
“为什么不处置……”林子笙感觉傅砚辞现在很像一只在吐着蛇信子，随时准备咬人两口的毒蛇。
林子笙不敢再吞吞吐吐：“首先，之所以要处置世家贵族，是因为他们人口众多，且盘根错节，如果不连根拔起，他们很快就会死灰复燃。”
“但是，傅砚辞你……似乎应该是不怎么样孩子的，所以你哪怕权势滔天，但是如果没有后代的话，你对于皇权的威胁，其实是完全比不过世家贵族的。”
“更何况，这破破碎碎的朝廷，这稀稀垮垮的江山，也需要有几个能人出来收拾这破摊子，身为左相的你，肯定是最佳人选。”
“再者说……”林子笙停顿了一下，跳过这个话题：“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大楚未来几十年里，绝对不可或缺的人才，其实无论谁上位，都会对你留有三分情面，不会赶尽杀绝。”
说到赶尽杀绝，林子笙才恍然回想起，其实在一炷香之前，他还在担心土匪千余人的性命，他还在担心那一队浩浩荡荡剿匪士兵的性命。
但这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在未来的设想里，把无数人的性命，都淹没在了黄沙里。
林子笙都有点绝望，自己这个破脑子，写狗血就写狗血，怎么还偏偏写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江山！
他作为一个社会主义下成长起来的好青年，除了肆意挥霍之外，没有其他奢侈腐败的变态爱好。
可现在在他轻描淡写里，却要决定这么多人的生死。
要么是世家死，皇权活，整合天下，抵御外敌。
要么皇权形同虚设，各个世家把持朝政，为了他们各自的利益，朝廷四分五裂，强敌来犯不敌，天下风雨飘摇。
林子笙从自己的利益下，从天下的利益下，选择了世家死，皇权活。
起码死的人少一点。
但是该死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世家贵族里，也有许许多多懵懂无知的少年。有千千万万听从指挥，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下属。
想到这里，林子笙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傅砚辞一直在观察林子笙，试图判断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该不该把这个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傅砚辞看着林子笙说完那一通豪情壮语之后，突然整个人就沉默了下来，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颓废的气息，身上还带着一种不忍、难过以及各种情绪杂合而柔的悲怆。
傅砚辞不知道他这是突然怎么了：“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林子笙靠着软榻，仰头看着车顶，又是叹息一声：“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现在看来，哪怕我知道所有故事的走向，我也做不成一个好皇帝。”
他根本无法像现任皇帝这样，多年筹谋，隐忍不发。而在关键时候通过军粮一案，不惜葬送千万将士的性命，也要把北疆的军权掌握在他自己手里，而且同时削弱了世家贵族以及左相傅砚辞的势力。
帝王之术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这要是换作林子笙自己，哪怕是知道有这种办法，他也狠不下心来去坑杀那么多人的。
林子笙：“帝王之术不会，治国之策不懂，就连多杀几个人，我都觉得不忍心，压根不是当皇帝的根苗啊。”
林子笙呆傻傻的看着车顶，胡乱抱怨一通，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有点像是圣母心无处安放。
他没注意到，在旁边吐着蛇信子，露着獠牙的傅砚辞，悄然之间收起了他的进攻之态。
傅砚辞不知道以后的林子笙会不会如约履行他的承诺，但是此时此刻，傅砚辞却是信了。
林子笙眼中的同情、悲悯、不忍和犹豫，他都能感受得到，这些都不似在作假。
傅砚辞淡然一笑，没想到他也有理智不清醒的时候：“治国自然有大成为你分忧。一个皇帝，只要能够集百家之思，听众家之所长，保持初心如一，那他这个皇帝应该就不会太差。”
傅砚辞：“至于你刚才所说的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所有朝臣以及天下百姓都不愿意见到的帝王。我希望你也不要变成这样。”
林子笙生无可恋的张了张嘴：“反正都已经被你赶鸭子上架了。”
这时，林子笙的肚子突然传出咕咚一声。
林子笙揉了揉肚子：“饿了，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现在都快中午了。”
话音刚落，他的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林子笙用手扶着咬了一口，赞叹的眯了眯眼睛：“好久没吃到这么精致的糕点了。”
傅砚辞把装着糕点的盘子推到他面前：“谁让你乱跑的。”
林子笙吃完嘴里的，又拿了一个，答非所问的感慨：“还得是你啊，千里奔波，也不忘精致享受。”
傅砚辞抬眸一笑：“不然我挣这么多钱，争这么多权，是为了什么？”
傅砚辞看着林子笙像只小松鼠一样，窸窸窣窣的吃完盘中的糕点，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晚间在院子里陪他吃饭的场景。
傅砚辞看他吃的差不多了，又想起了什么，问：“你之前话还没说完，再者说什么？”
林子笙咀嚼的动作一顿，连手里握着的糕点也不香了，支支吾吾：“没什么，忘了，不是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