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林子笙已经坐着马车,闯过了皇城关口,大松一口气。
才刚刚出了京城,那也爷孙俩又搂作了一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子笙都怕姚先生一个喘不上气,这白胡子老头就直接原地升天。
林子笙坐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原来,姚先生压根就不知道他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孙女。
而小桃,六岁起就没了爹娘,在外面流浪了几个月,就被傅砚辞捡了回去,一直养到了,现在十六岁。她就更加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在世的爷爷了。
据姚先生所说,他原本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孙女的,直到那天傅砚辞亲自找上门,让他给林子笙传道授业。
姚先生自然是万般不愿,可是这时,傅砚辞却搬出了他还活着的小孙女。
只要他愿意教授,只待林子笙学业有成,就把小桃放出府去,给姚先生颐养天年。
林子笙了然,难怪初次见面时,姚先生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敢情还有这一层。
林子笙脸黑的想起,开始那几天,他可是挨了不少次戒尺。
这死老头!该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林子笙阴恻恻地打断他们:“姚先生,您可别哭了,万一您一个没撑住先去了,那小桃可就真的有得哭了。”
姚先生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掀开帘子吹了好半天冷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姚先生一转过身来就吹胡子瞪眼:“臭小子,莫要仗着自己沾着一点皇室血脉,就对老夫不尊不敬!”
姚先生:“你那皇兄从前就是我的学生,你父皇也是我的学生,就连你那皇爷爷也是我的学生!老夫三任帝师!岂容你诅咒老夫!”
大概是人越老就越怕死,尤其是这种久逢亲情的孤寡老人,最是听不得这种忌讳。
林子笙本是不想跟一个老头计较的,尤其是这老头还算自己半个老师。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个学生。
但是!林子笙那几天可真是被打惨了!
身上的淤青,现在都还能看见一些痕迹!
林子笙这种皮娇肉嫩的大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鸟气!
林子笙气不过,回了一嘴:“姚先生可真是有本事,也不过60岁的年纪,竟然都已经教授了三个皇帝了。”
姚先生满意的点点头,他的才名,在天下的所有学子中,那都是威名赫赫的。
林子笙又说:“不过姚先生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你放心,现在这个皇帝也活不了几天了,你马上又可以教授第四任皇帝了。”
林子笙吊儿郎当的说:“要是姚先生再活个三年五年的,说不定还能教授第五任皇帝呢,到那时,才是真的史书留名。”
小桃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去拉着林子笙的袖子,不让他说:“王爷!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万万不可说!快别说了!”
林子笙满不在乎的撇撇嘴:“马车上就我们三个人,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能知道。”
林子笙一个眼神看向姚先生,却愣了一下。
这个向来严厉的姚先生,自来便以他的学识为傲,但此刻,他却神情落寞,面容枯败。
林子笙拍了拍自己的嘴,真是一时嘴快,他一个大好青年,和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头较什么劲啊。
林子笙挠了挠头:“那个……”
姚先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戒尺,一尺就打在林子笙那只挠头的手上:“这才一天没教!就又打回原形了?!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半点君子仪态也没有!”
林子笙憋屈的揉着手背,刚才肯定是他看错了!
姚先生把戒尺收了回去,长叹一声:“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许是我的运道不好吧,皇帝都死的早,以后再不做帝师了。”
林子笙咧了咧嘴,刚才一时嘴快确实不对,万一这老头真被他气过去了,那就罪过了。
林子笙说:“姚先生,我刚才就是胡说的,我就是觉得天天挨你的打,气不过,所以才随口胡诌两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林子笙继续说:“明眼人谁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死的早,这也和你挨不上边。”
姚先生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就连说话也透露着有心无力:“外敌当头,家贼当道,内忧外患。”
姚先生捶了一下马车,恨之切:“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像臣子!大楚……要亡啊!”
小桃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她要不还是回京城,去主子身边当差吧。
林子笙回想了一下剧情,反正全剧终的时候,大楚也没有亡,应该是还能补救一下的。
林子笙劝慰姚先生,他说:“姚先生,到也不用这么悲观吧,皇爷爷在位的时候,和世家贵族争斗多年,虽然最后死了,但兵权到底是握住了一半。大楚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到底还是立住了。”
林子笙说:“父皇在位时,重用平民出身的进士,锻炼提拔他们,让他们与世家去斗,傅砚辞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林子笙说:“而皇兄,虽说折损上万将士不太人道,但从他做皇帝的角度来说,非常时刻非常手段,这一招帝王的制衡之术,既重创了世家,又警醒了同样野心勃勃的傅砚辞,还暗中推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林子笙摊了摊,笑道:“姚先生,你看,虽然皇帝死的早,但你教的每个学生,都在为了大权归拢,而处心积虑地去算计,去和世家贵族争,去和世家贵族斗。”
“姚先生,大楚也许还没到亡的时候呢,可别说丧气话。”
林子笙心道,世家确实在每一任皇帝的算计中,逐渐走向衰弱,大权即将归拢。
可前提是,外有强敌,大楚真的能够撑得到世家败落的那一天吗?
林子笙纵然是写书人,可也是无解。
姚先生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林子笙。
他这几十年,怕也是白活了,只长了岁数,没长脑子。
这个五王爷,他是知道的,从前是傻子,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恢复神志。
可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他竟然就已经看透了皇权与世家的争夺。
那些帝王权术,哪怕是世家,哪怕是他这个三任帝师,也是看的一知半解。
姚先生暗叹,莫非这就是皇家血脉,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天生的?!
姚先生这些想法,要是被林子笙知道,怕是要大惊失色的摆摆手。
这些都是他瞎写的,可不是他推理出来的,别给他戴高帽。
林子笙观察姚先生的脸色好了不少,自觉自己把人安慰好了,便又心安理得地看风景。
林子笙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想,也不知道傅砚辞看到荷包里的纸团了没有。
他可是在那纸团里把自己的来历都说清楚了,希望这样傅砚辞能别再为了身份的事情担惊受怕,也希望他能对自己宽大处理。
他还特地把纸条揉成团,塞进荷包里,就怕直接写信会被盛怒之下的傅砚辞给直接撕了。
林子笙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等傅砚辞发现纸条的时候,应该已经没那么气了吧?
到时候应该能心平气和地看看自己留下的坦白信。